毒如跗骨之蛆,若要拔除,必定得疼上一疼。
一夜难眠,清晨时分方才睡上个把时辰。
早晨她是被秋梅的哭哭啼啼吵醒,因疼而发的汗水,将单薄里衣粘腻在身上,叫她多出几分不快,又听得门外沈白和阿默左右劝着。
“赌徒都是拦不住的。”
“你先上点儿药吧,我倒是没想到你爹娘下手这么狠,拦都拦不住。”
上点儿药?
一提到草药之类反叫顾茗烟冷静了几分,抬手轻轻敲了敲泛疼的太阳穴,她从被褥里挣扎起身。
指尖上的纹路消失无踪,脑袋里却还装着把小锤子,轻叩慢锤难受的很。
方换了衣裳拉开门,便见秋梅重重的磕了个头,手背上青紫一片,还喊道:“请小姐高抬贵手放过我哥哥罢,来日我做牛做马报答您,柳氏夫人那边我也断不会说些什么……求求小姐将我哥哥放下!”
阿默正蹲在她的身边护着,沈八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望着她。
任谁瞧见都觉得可怜。
顾茗烟却懒懒打了个哈欠,转身入内草草拿了根簪子,边走边将自己这一头长发高高绾起,吩咐道:“去院子里瞧瞧你哥哥先。”
秋梅慌忙起身去险些双腿一软栽了下去,幸得沈八扶了她一把:“小姐心善,你莫再慌乱。”
几人来到了院中,洒扫的仆役们都小心避开了院内的那人。
秋梅兄长如今已然气息微弱,二位老人也已被四周看守的护卫们牢牢护住,朱禹和顾福两位管家倒是都不在,唯有早起的表哥在此。
今日白嵩一袭清雅素衣,听着那秋梅的父母哭诉着。
见顾茗烟过来,白嵩虽面上有些不赞同,可到底并未开口。
这是给足了她这做家主的面子——并不插手。
浅浅一笑,顾茗烟当即迎了上去,叫人拉了两张藤椅到檐下,问秋梅:“家父姓成?”
秋梅看了一眼被挟制住的父母,声音颤抖:“是。”
“顾大小姐,你既都高抬贵手的救了我们一家子,来日我们夫妻二人自当是当牛做马的伺候,可我这大儿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
“一辈子没吃过,今日当该吃些了。”
顾茗烟拢了衣裙,于白嵩之后落座,施施然的瞧着那成伯母面色苍白的模样。
成伯父陡然挣扎起来:“我这女儿当可卖些银钱,自能为我儿子换了赎身钱。”
话音一落,秋梅当即面色惨白,幸得沈八上前将她拉住。
顾茗烟却蓦地轻笑出声:“秋梅的卖身契可还在我爹爹手里,你就算将她卖了,那也是我家的银子。”
成家夫妇当即沉默了。
“不过嘛,我觉得你家小儿子陪我弟弟甚好,不若,你将他卖给了我?”
顾茗烟靠进藤椅之中,静静地注视着台阶下的夫妻二人。
意料之中,爱子如命的两人当即一言不发。
话已至此,顾茗烟方才叫人请了朱禹来,白嵩见到人又是一愣,慌忙的起了身,却又被朱禹笑呵呵的请了回去:“白公子无需多礼,倒是大小姐急匆匆的叫人将我请过来是作甚?”
“瞧瞧这成家夫妇可能在府中做些什么差事。”顾茗烟的指尖轻叩于桌案之上,微微歪着脑袋瞧他们。
朱禹只看了一眼,就乐道;“厨房里缺个洗切菜的,又正巧缺个早起搬东西的。”
“既然这样,用你们夫妇二人的卖身契,换你儿子的一条命,他之前的卖身契我撕了,叫他做个良民打发出府……”说及此处,顾茗烟眼角染上几分阴冷的笑意:“只是,我可不给你们夫妇二人分毫银钱,吃住都在府上绝不刁难,可愿意?”
如此一来,他们便难以赚钱去给那赌鬼儿子了。
倒是那架子上几乎晒成人干的人,不知何时来了几分力气哭喊道:“爹娘,救救我啊!”
秋梅也扑通一声跪在了顾茗烟的身边,生生磕破了脑袋:“我爹娘年岁大了,在府中做不得什么活,哪里受的了起早贪黑……”
“那就叫你哥哥挂满了三日再下来。”顾茗烟也懒得去拉她。
秋梅只觉得额头的血混了眼泪落下来,轻轻抽泣着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倒是一旁的白嵩有些于心不忍,终是叫人先将秋梅从地上给拉了起来:“好好的一个姑娘破了相,来日嫁人都成问题。”
秋梅期期艾艾的看了白嵩一眼,可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被顾茗烟的一记冷眼打断,声凉如水:“怎么?想叫我表哥为你说上几句么?”
那目光似山野里的豺狼,秋梅恍然后退一步。
仍旧坐在这藤椅之上,顾茗烟看那对老夫妻:“你们选吧。”
秋梅的兄长还在不断嚎哭着,前面的夫妇两人挣脱不开,最后还是成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重重的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我签,签了这卖身契就是!叫我儿做个良民足矣!”
成父同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跟着跪了下来。
朱禹当即找人拟好了卖身契迎上去,命人将这两人登记在册,再去府衙里报备一番。
身边的秋梅却身形一晃,顾茗烟起身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去送送你哥哥罢,来日兴许便见不到了。”
落下这草草的一句话,她便吩咐了杏儿和瑾儿回房伺候她洗漱。
待到她衣装齐整的用早膳时,白嵩才一一将这府中上下操持行事告知。
听得几分认真,却不见她吃上几口。
不过小半碗粥便放下了碗筷,对萧祈然道:“等会儿陪殿下练上三个时辰,再为殿下施针,莫约过几日便好全了才是。”
“好。”
萧祈然也顺势放下了碗筷,同几人一同离席。
白嵩没能插上话,倒是见到萧祈然的手搭在顾茗烟的肩上,两人之间十分亲密的模样,脸色当即阵青阵白,迎上前去:“男女有别。”
几乎是被拎着衣领拉开。
顾茗烟感觉自己像是只小鸡仔。
双脚落地时她的嘴角轻轻抽搐——她好像真的有点矮。
白嵩将自己拢在身后,沉声道:“茗烟未在盛安长大不说,殿下难道也不知这其中礼数吗?”
只换来萧祈然勾了勾唇角,带着几分邪气。
“知晓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