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为此一幕滑稽场景笑出眼泪来的秦肃一面用手指沾去眼角的泪珠儿,一面用手遥指着楼梯口处的白衣三郎哈哈笑着言道:“三郎啊三郎,好你个促狭顽皮的秦三郎!如今已是此等年龄还是这般的令大兄为之哭笑不得。”
从未见过三郎秦霄亦未曾见过如此这般促狭捉弄于人的行事做派,文人心性行事缜密谨慎的蒋方蒋文卿见此境况也不禁为之莞尔。
白衣三郎冲着大兄眨眨眼睛又是一个鬼脸,转过头去仍板着面孔厉声喝道:“某等这些贪吃懒做的泼皮贼厮,眼见你家家主匆忙下楼要去打杀了你家的郎君,还假做不知赖于此地,如此惫懒无赖却要尔等何用?!”
“还不快与某滚下楼去!助力你家家主看护好楼下的一众郎君,若是你家家主与郎君有甚的闪失疏漏,某便将尔等的右腿全部打折决不轻饶!嗯?……还不快滚!!”
此一声暗含着内家混元功真气的断喝,直将靠在楼梯扶栏处正捂着痛脸哼哼唧唧的李通,吓得是激灵灵浑身乱颤“噗通”一声跪倒于地,直将那群刚刚还是天聋地哑的无赖亲随吓得是扭转身形如屁滚尿流一般叮当咣啷地滚下了楼去。
一众哄笑声中,秦肃缓缓踱步微笑着来到蒋方蒋文卿的面前拱手一礼。
“文卿贤弟安好,方才乃是事出有因故而未及与故人以礼相见,失礼之处还望文卿贤弟莫怪,呵呵,年余未见贤弟别来无恙乎?”
见此情景蒋方蒋文卿亦是微笑着拱手回礼,还未及开口之际却听得楼下一众小子后生喝骂不止的叫嚣之声忽而势弱了许多,须臾,但听得钱玄浑厮一声怒喝:“钱海!你这貌似文雅儒生实则乃是腌臜泼皮的顽劣之子!安敢于此当街喝骂么?!……快给某跪下!”
“阿爷!您这是……孩儿是听钱大说您带着亲随家丁来到此日昇酒楼,专一寻那闫超老狗与外乡来此的秦……”
“啪!……”
一记大耳掴子掌掴脸颊的脆响之声能远远传到远在七八丈开外的三楼之上,就足以表明此记大耳掴子无比强大的杀伤威力究竟更是何等了得。
“唉哟!……某的个娘唉!……嗬嗬……痛死某了!……阿爷您何故……”
“啪!……”
已然被劈脸而至的大耳掴子彻底打懵了的钱大郎君钱海不问还好,眼冒金星头晕耳鸣之际怒火万丈的阿爷更是未向此子说明何故要掌掴于他,随手便将另一记大耳掴子再次赏与了自家的儿郎。
“唉哟!……痛死某了!……嗬嗬……阿爷您莫要再……嗬嗬……再打了,孩儿的鼻子……嗬嗬……已是被您打出血了……”
“出血了?!出些个鸟血算个甚的鸟事!……经尔等一众顽劣之子此番搅闹,你家阿爷能不能活得命来还是未尝可知之事,出点子球毛狗血算个狗屁的鸟事?!啪……”
“唉哟!……痛死某了!……”
听得脆响之声再起想来又是一记大耳掴子贴在了钱海小子的脸上。
“尔等这些个终日里惯会不学无术好吃懒做斗狗捉鸡惹是生非的泼皮无赖子,整日跟在钱海这个逆子的身边结伴惹事,难不成也想尝尝某这铁砂掌的厉害?!……来来来,有哪个想要替钱海竖子打抱不平的好汉近前一步,看看是某的掌法厉害还是你的面皮厚实?!”
“刘青!你与钱海竖子素来交情匪浅,来来,你来某这近前试巴试巴?……宋文宇!你也一般过来……”
“嘿嘿嘿!一群没有胆子卵子还没长齐的泼皮小子,既无此等胆量与某较量一番还不快与某滚回家去!!……”
钱玄此等威风凛凛的架势恰似那下山的猛虎入得了羊群一般,三记大耳掴子加之三句五句不做斟酌的粗俗喝骂之语,一众小子后生被这突兀而至痛下杀手疯狂掌掴自家郎君全然一副失心疯模样的里正给吓得个半死,淅淅索索噔噔噔噔一阵纷乱繁沓的脚步声响,此前还与钱海郎君同仇敌忾群情激奋的一众顽劣小子登时便作了鸟兽散。
蒋方一面仔细聆听着楼下传来的声响,一面又颇有些心疼被浑厮几记大耳掴子打得鼻血横流的大外甥,忍了好一阵子方才喃喃自语道:“唉!这父子二人……也罢,恶人自有恶人磨呀!”
话音未落之际,一阵瓮声瓮气且底气十足的声响犹如晴空闷雷一般自窗口处炸响了开来。
“兀那鸟人汉子!大白日的也不叫你家胡爷睡得舒坦!方才便领着一众小子于老子的耳根子底下聒噪,叫嚷着甚的闫家小狗秦家小狗闫家老狗,呵呵,你这汉子倒也奇怪得紧!家中还养着一群有着姓氏的小狗老狗,呵呵……”
犹如闷雷一般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之时,三楼的厅堂里面沉寂了片刻而后自是一阵豪放的笑声轰然而起,除了刚刚到此不久正在疑惑骂街之人乃是何方神圣的蒋方之外,厅堂之中所有人等皆已知晓憨头憨脑对言混搅钱玄的家伙乃是哪家的尊神。
直娘贼的!,某等兄弟还以为你这黑厮已是掉进了茅厕之中,正眼巴巴地等着弟兄们前去捞你,哪成想这个黑厮竟然躲到了二楼钻沙挺尸去了,楼上楼下闹出偌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你这头冬眠的狗熊,真真乃是无心无肺逍遥自在的一头人熊!
听得二楼闷声开口的正是借口入厕遁走的胡杰,秦公不禁微微咧嘴莞尔一笑,至于黑厮口中所言的闫家小狗秦家小狗闫家老狗,秦公倒也觉得没有甚的在意之处。
本就是无心无肺之人的无心之举,何必在意此等无聊的琐事,没见到有心刻意搅扰宴饮的钱玄秦公不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呵呵,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么!
“兀那汉子!某打眼一看你便是那贼厮鸟的泼皮,哦!某明白了你这匹夫定然是在外间受了甚人的鸟气,自家又没甚的本事只能拿着一些娃娃半大后生小子出气,几记大耳掴子已将后生的鼻子嘴巴都打出血来,还要在此撒你的鸟气?……怎地!你个球囊的鸟人瞎瞅个球哩?若有卵子可否让某家见识见识你那所谓铁砂掌的厉害?!”
听着胡杰黑厮如同市井泼皮一般玩耍笑骂着钱玄,满口皆是那等粗鄙不堪的市井俚语,一众粗野的军头自是听得津津有味,只是还有一些吃酒吃得有些晕头不开眼的憨货,咧开大嘴便要大声与之玩笑之时,却被陈奇、殷祥一伙懂得些规矩的上官、兄长几记劈风掌抽得立时便合上了自家的鸟嘴。
都他娘的是甚的一伙鸟人!也不长心瞧瞧秦公的脸色,眉毛都已皱了起来眼见着便要发作于那粗鄙的黑厮,此等时候不长眼还要跟着架秧子起哄嘶笑,妥妥一副跟着黑厮吃板子的死相!
若是想笑不会躲进自家席前的案几底下捂嘴笑个爽快朗利再钻出来么?
听着听着越听越是些市井的粗俗俚语,越听黑厮之所言越不着调,秦肃秦公的一张国字脸立时便有些方了起来。
胡杰这个黑……,哼!黑黑的浑人!原想着此子憨厚质朴一颗童心无心无肺,孰料果不其然吃酒之后其粗鄙不堪的另一面昭然若揭,唉!此等军伍之中的厮杀悍勇……
怎地让人评说来着?真真是可爱之人也必有其可恨之处!
待到了东都洛阳定要将其严格管束起来讲明规矩分寸,说甚的也不能让那一班阁僚笑话秦某府中尽是些粗鄙不堪的市井泼皮无赖之人!
秦公一面想着此等恼人的琐事,一面沿着窗口之所在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数次都想停下脚步自窗口处喝止住这个滔滔不绝骂街还骂上瘾的粗厮,奈何还要顾忌自家堂堂四品官员的尊贵身份,犹豫再三还是咬着牙先由着黑厮放任一时罢了。
已然看出来些端倪的蒋方蒋文卿悄悄来到秦公的身旁,侧身看了看故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小弟瞧怀远贤兄的脸色,二楼此位言语粗俗的汉子可是怀远兄较为熟悉之人?若是任由其此等言语喝骂下去,文卿一则担心此人会与某家妹婿闹出甚的纷争龌龊,二则担心周遭围观之行人会越发多将起来,一个不好恐将有损秦公的威名,不如由文卿出面派出手下的皂隶先行将其约束起来,待钱玄此事已了再行放出便是……”
蒋方蒋文卿此前字字句句皆是颇有其道理,只是临了最后此一句么?……
因为与他老友故人的缘故,秦公颇为随意地斜乜了蒋方一眼。
由你蒋文卿手下的皂隶将胡杰黑厮看管约束起来?!
呵呵,文卿老弟还是那副落第文人的惯有做派,莫说是随行你前来此地的一众皂隶,就算是将洛阳县衙的所有皂隶都召唤至此,想要将那孔武有力悍勇如熊一般的黑厮约束起来,呵呵,于秦某看来那便是个天大的笑谈罢了。
只是如今自己还未及入得台阁赴任尚书右丞,一应形式未曾明了之前,有些机密事务即便是故人老友也是需得隐瞒一二。
“呵呵,有劳文卿费心了,此人愚兄自是熟识得紧,乃是新近入得愚兄府中的一个亲随护从,此子任事都做的甚好,然唯有贪杯此一条却是令人头疼得紧,醉酒之后更为甚之,不过无妨,且由着此子先闹腾着,无需官府之中的公人出面,若是他再有更加不堪之举,愚兄自会命人将他看管约束起来。”
“来来来,愚兄与文卿绍介一人与你认识一番,你二人之间多多亲近亲近,若是今后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吔?!娘老子的,瞧你这副架势像是还要冲着后生下得黑手?你信不信你家胡爷这便下得楼去一把撕碎了你这一身的鸟骨头?!……哦!某怎地说你这贼厮鸟人竟然如此硬气?!呵呵,原是身边还有官府的爪牙与你一起,哈哈,此等仗势欺人的狗贼胡爷最是看不得的……”
经此突然杀入纷乱之中的程咬金一番胡乱搅扰,刚刚已被县衙皂隶强行驱散的行人客商重又远远地聚于了临近的街头巷尾,冲着日昇酒楼的牌楼门脸指指点点有说有笑甚是一个热闹。
正欲细致教训一番自家儿子原本不想与这黑厮一般见识的钱玄,此时此刻满腔的心肺都要被这突兀自二楼窗口探身而出张口便骂的黑厮全然给气炸了。
一切无他!
黑厮大呼小叫的响动隔着几条街巷都他娘的听得是清清楚楚,一口一句的闫家小狗秦家小狗与闫家老狗,家中还养着一群有着姓氏的小狗老狗,其中无论哪一句都仿似一把锐利无比的尖刀,刀刀都直奔钱玄的要害命门处狠狠地扎入,端的是刀刀致命的补刀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