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莺莺之下一时之间有些思绪万千的白衣三郎蓦然警醒,苦笑着摇了摇他那奴见奴怜恨不得立时便揣于怀中的大好脑袋,轻轻一纵一把自胡杰那厮的手中将钱玄里正托举而下,又唤过身旁恍恍惚惚懵里懵懂的杨万仁杨主薄与之耳语了几句,而后带着自生死一线由死还生惊魂未定的钱玄,以及不明就里上来便遭乃父几记大耳掴子奖赏至今仍是委屈要死的钱海,一并进了日昇酒楼的店门。
酒楼门前的场地之中周遭乡邻与三楼一应兄弟的众目睽睽之下,唯有挺身而立一副霸王举鼎做派的胡杰胡如熊眼珠儿左顾右盼之间思前想后之下,无以为计只得静静地矗立于原地且待穴道自解之时。
立于三楼窗口看罢了场中一切的秦肃,早早地便与陈奇、殷祥等一众军头举盏辞行,而后与蒋方蒋县丞联袂带着闫超、李通等人来到了酒楼二楼的隔间,一面吃着团龙茶汤一面静候着三郎及钱玄一众人等。
至于遭了钱玄两记重手昏死过去的酒楼掌柜,则已被秦亮掐着人中唤醒了过来,如今正惊魂未定地坐在那儿与秦亮大吐着自家的悲惨经历与胸中的愤懑委屈之情。
说话间,三郎已将唯唯诺诺的钱玄与一脸懵逼心中戒备的钱海带到了二楼隔间之中。
刚刚进得隔间的房门,钱玄瞅准了秦公所坐的位置,一个抢步趋身上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连连叩首语无伦次地感激着秦公的救命恩典。
“贵人在上,请受钱玄大礼参拜!……嗬嗬……若非是……嗬嗬……”
“若非是贵人相救,某今日定要死在那……那黑厮……”
“钱某也要谢过少侠的救命之恩……嗬嗬……钱某真是未曾料想得到那黑厮的膂力也太……”
最为见不得他人对己大礼叩拜的秦肃少不得起身安抚于他,令钱玄莫要如此坐下回话便是。
心存感念喏喏连声的钱玄方自地上爬起身来,一眼便瞅见身侧抚着已然红紫肿胀的小脸却还不知何故一脸委屈挺身站立的大儿钱海,恼怒之火油然而生,上前一脚便将钱海其子踢翻于了地板之上,指着儿子的鼻子厉声斥道:“某将你这忤逆不孝的逆子打死亦是今日应景之事!你这厮口口声声乃是儒生学派圣人门生,今日于此间得见尚书省尚书右丞秦公,既无问礼之意又无君子之风,且与自家舅父也无一应所需的周全礼数,你这儒生……”
“咣当”一声,刚刚懵醒的钱海钱大郎君总算是找准了尊神之所在,自地上翻身爬起躬身一揖而后双膝一弯跪了个彻彻底底结结实实。
尚书省尚书右丞秦公?!
此前于洛水水畔临别之前与某辞行的那个白面娃娃,曾与某说过他的名字唤做秦铮!
秦铮?!秦公?!钱海,钱玄。
秦家郎君?!尚书右丞?!钱家郎君,呵呵,古城里正!
此一番比较下来还有甚的可比之处么?!
如今看来,秦铮娃娃没有痛下杀手饶过某等已是人家宅心仁厚,不愿与某等这些乡里之间的土鳖瓦狗一般见识而已。
刚刚换掉了衣衫便跃武扬威地来到日昇酒楼门前跳叫喝骂?
如今还需得再斗下去么?呵呵,人家随随便便伸出的一根小拇指头便能将自家摁死在这乡里之间,此间分际真的是其大如天!
“晚生钱海与秦公、舅父见礼了!”
“钱海行事无状,于闹市之间大呼小叫贵人与长者的名号,于情于理于礼于法俱是有违世间因循,钱海万死不得其恕,还望尊者莫要因为钱海无端所为动了心中的肝火!”
看着妹婿与其颇为器重的大外甥一前一后皆伏于地上感恩告罪声连连,蒋方蒋文卿虽是默不作声然脸上已有不豫之色。
及至如今在座的诸位于今日之事自头至尾仍是不知其中缘由究竟几何?自家的两位亲人已是连连跪地大礼叩拜,此举虽因冲撞冒犯了尚书右丞秦公乃是此中应有之意,然无论怎地蒋方看在眼里这心头却是有些不忍,若是继续这般下去欲将钱蒋两家的名头声望置于何地?
“钱海?钱家大郎君?呵呵,不必如此大礼快快起来站着回话便是,瞧这一头一脸的血迹污痕,闫超,快些吩咐下去让仆役送些清水布巾过来……”
“钱海,秦某问你,既是儒生想来应是一身儒家门生的行头装束,汝因何会是如此一身纨绔子弟的行头做派,难不成汝小小年纪便是贪恋奢华看不得素衣素袍的儒生气度?”
此言一出,非但是钱海颜色大变一脸惶恐,就连坐于秦公侧旁始终默不作声的蒋方亦是心中凛然一惊。
秦公口出此言之时面容和蔼神色亲近且言辞平和其中并无违和之感,然钱海贪恋奢华看不得素衣素袍的儒生气度之事一经坐实,秦公如此品评之语若是传将出去,钱海此子满心憧憬科举得中鱼跃龙门的大好前程只怕就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未及钱海一脸难色嗫喏着开口回话,已然有些坐不住的蒋方霍然起身,指着外甥的鼻子厉声喝道:“钱海!你平日里不是最喜儒生素雅无华的装束,于舅父家中逗弄你那些表弟之时不是总也指着你的儒巾儒袍豪迈夸谈?县学之中为你置办的儒生装束也足够你浆洗打理,然今日非年非节何故却是一身花花绿绿的绫罗袍服?咹?!”
钱海则是一脸委屈要死却又瞻前顾后不敢明言的尴尬神色。
秦公笑呵呵地冲着怒气冲冲的蒋方摆手示意他坐下言事,莫要如此发火举动惊吓到了此子。
“钱海,在此之前究竟发生了些甚的纠葛纷争,此间汝即可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莫要怕那些劳什子的事情,今日自有秦某与你家舅父在此为汝做主,无论甚的委屈愤懑是非对错俱可一吐为快,有过改之无过自勉么,秦某在此与汝约定今日之事无论对错一概既往不咎,任谁都不得再提此事!”
吃了秦公一记定心丸的钱海方才戚戚然奓着胆子,自头至尾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叙说了一遍。
“今日未时……某于白水楼……便命钱福唤来了弟弟钱江……”
此后怎地有意滋事放飞了黑壮小小子秦三的纸鸢,怎地与之起了纷争,一众亲随家丁如何被陆壮士出手教训,弟弟钱江的鼻脸又是怎地受了秦三的痛击,自家为弟报仇心切却又如何被黑壮小子秦东拿获,一把扔进了水畔一侧的烂泥坑中,而自家的同窗与一众弟兄又是如何被秦东给一一扔进了烂泥坑之中。
期间陆壮士是如何为弟弟钱江料理伤处,临别之际秦家小郎君又是与他如何的一番言语,恼羞成怒的钱海如何浆洗干净换得了衣衫,欲将赶到前面的水路岔口再行报复之事,孰料左右找寻未果之下方才带着一群后生小子来到日昇酒楼寻秦铮等人的晦气,却不想惊扰到了秦公与舅父实乃罪过云云等等。
肃立一旁的钱玄那是越听心中越惊,事情的版本怎地与钱大那厮口中所述之情大相径庭?
然细细思付之后钱玄心中不禁已是勃然大怒:好你个乱嚼舌头搬弄是非的狗才!待某回去之后必将你这无故妄言引来横祸的贼人吊将起来痛打一顿!
蒋方蒋文卿听得已是苦笑连连咂嘴不语。
此事还有甚的好相与的?!
自家这一大一小两个外甥皆不是那等省油的灯,本欲挑起事端欺侮羞辱于闫家兄弟与几个外乡至此的小子后生,奈何偷鸡不成却蚀了把米,技不如人反被秦家一众小弟兄给欺侮羞辱了一番,呵呵,自作自受却也怪不得他人。
听着听着,秦公的面色已然是越发显得不豫起来,待听到秦三小子用头将钱江的口鼻撞破满脸鲜血之时,秦公黑沉着脸已见勃勃怒色,但听得秦东小子将钱海一众人等全然扔进了烂泥坑中任由后生小子们于其间挣扎折腾,胸中怒火蓬勃而发的秦公却是实在忍不得了,霍然起身连声怒斥道:“可恶行径实乃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秦公此言即出更是将惴惴于心的钱海吓得是“咣当”一声重又双膝跪地,稽首不已告罪连连。
“晚生如此行事确是可恶至极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得紧!秦公责备之言晚生定当铭记于心,若要责罚……”
“呃?!……呵呵,错了错了,秦某不是在说你这儒生之行径有辱斯文,而是在讲那秦东顽童此举实属有辱斯文,想秦某几代先人皆是耕读传家与人良善,及至此三个无有羁束的顽童却是令人头疼得紧!可恼啊!待寻到他等几人秦某定要让三个顽童尝尝秦家家法的味道究竟几何?!”
“钱海你且起来,三个顽童今日之举确是有辱斯文,然你乃是一介儒生,今日行事之风格却也不似谦谦君子那般正大堂皇,却有些阴谋算计的意味于其中,需得切记此心不可取此风不可长,日后行事当需遵照先贤之风襟怀还要再为宽广一些。”
“秦公金玉良言晚生受教了,钱海今后定当以君子慎其独也为行事之根本,不敢稍有忘却之心!”
“如此甚好!今日之事虽事出有因却也无有甚的大事发生,秦某既已说过既往不咎便要依此行事才好,钱海等人吃了秦家三个顽童的苦头自当算作今日此举的惩处便是,只是不知你家弟弟钱江的境况如何?需不需得请个郎中前去探视一番?”
秦公所问之事钱海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不敢妄言,故而抬眼胆怯地看了看自家阿爷,钱玄则是一脸感激之情拱手一揖开口回道:“秦公高义钱某心中自是感念颇深,犬子钱江些许小伤不敢劳动秦公费心,钱某此番前来寻事之前已然查看过幼子的伤情,陆壮士对犬子的诊治处置绝计没有半分错漏疏失,为求万无一失钱某又请了集镇之上最好的郎中前往验看,想来消淤化肿再歇息个两三日便无甚的事情,呵呵,此番伤情也好让某借机好好管教约束一番那个顽劣的竖子!”
“呵呵,如此甚好!钱玄,请郎中为你家郎君诊治伤情所需多少钱财你算清之后自可找秦某的管家秦亮讨要,此等疗伤之钱秦某还是要出的。”
“秦公客气,呵呵,不值当的寥寥小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