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由臣女先来吧。”
阮歌先是轻抚三两下琴弦,待寻到顺畅的手感时,便加快了指尖与琴弦的摩擦,铿锵有力的前奏跃然于雕梁画柱之间,其势恢弘,真乃是江山入战图之景。
是十面埋伏。
战场之景映于众人之眼前,对阮歌之琴艺,皆是赞不绝口!毕竟这十面埋伏是极难的曲子,只要能将十面埋伏完整的一曲奏出,就足以证明其琴艺了得了。
而阮歌,正是奏了完整一曲,一切尽是如行云流水般畅快地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实乃是让人为之惊叹!
阮歌自有几分艳羡栾茗能让靖荣太妃请出般若琴,毕竟能一抚靖荣太妃所藏珍琴,岂不是无上的荣光?可惜那是把哑琴,她根本没那个把握去奏响。
若是奏不响,那可是丢人至极了。
栾茗其实也并无把握在众人之前十分稳准就能奏响般若,因为般若的确是把哑琴,或许她前世还与般若有一份知己缘分,至于今生……
“献丑了。”
栾茗长舒了一口气为自己静心,又是分外不安地用袖手轻抚丝弦,竟还真的拨响了!
“这,这——这琴竟然还能奏响!”
靖荣太妃惊喜不已,她还以为能抚这琴的人已寻不到了,太久未曾奏响,这琴恐怕就更没有可能被人奏响了。今日——今日竟是被栾茗奏响!
这一曲抚的是高山流水,旁人都言一曲高山流水实为寡淡,只有靖荣太妃懂了其间难度。
“儿臣认为,与其勉强可算作会一首极难的曲子,倒不如将一首寻常的曲子练到极致。这般若琴,是儿臣幼时寻了半生的知己,今日一曲,也是择了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意。太妃娘娘懂这般若琴的珍贵,懂它并非是一柄奏不响的琴,亦是儿臣的知音。”
人生易求无价宝,终是知音难觅之。
三两句话,便是说的靖荣太妃为之动容,她命人将般若呈到了自己的身前,轻抚两下,却是无论如何都奏不出声响……
“知音,知音……这世间到底还是知音难觅。”
靖荣太妃拭了两把眼泪,转而轻抚着琴面所刻的一朵莲花:“哀家陪了这琴许久,却始终做不了它的知音啊!十几年过来了,不知多少人曾对哀家说这琴是注定奏不响的,今日般若能遇了绥阳王妃你这知它的人,也算喜事了。”
她将般若递到了皎月的手上,向殿下封赏道:“今日这琴,哀家再不藏着了——今日哀家便将它转送给绥阳王妃!”
栾茗为之讶然,从皎月手中接过了般若,只觉是沉甸甸的。流转一世,她竟还是与般若相遇,其间境遇乃至心境,皆是截然不同的。
“那这比试结果?”
阮歌有些不安,靖荣王妃虽是未明说,可兜兜转转下来,阮歌觉得应当还是栾茗赢了。她心中不服。
“哀家倒是忘了说。”
靖荣太妃理了理心绪,宣布道:“阮小姐虽是琴艺过人,却仍是逊色绥阳王妃些许,日后还需再努力些才是。”
栾茗实则抚琴弹奏并不如阮歌,更何况十面埋伏这样的曲子先传入耳中,再听慢条斯理的高山流水,便难免觉得食之无味了,正所谓珠玉在前,其后皆无味。
只是可惜阮歌懂琴,却实在不懂人心。
“阮小姐既然愿赌,如今可敢服输?”
输了一向引以为傲的琴艺阮歌心中本就不快,这便逞强应答道:“自然是敢!”
“好,阮小姐的确是爽快。”
栾茗为其鼓了鼓掌,笑道:“我着实是最喜欢乱点这鸳鸯谱了。劳请太妃娘娘为阮小姐请下一道圣旨,赐婚阮小姐与李有才李公公!”
阮歌气得瞪大了眼,她好歹是阮家的掌上明珠,栾茗怎么敢把她许给一个阉人?
“你说什么!”
这会儿殿下猜测栾茗要将阮歌许回自家王府的都是呛了口茶,难以置信地看着殿上,这是在闹笑话?连那殿侧守着的李公公,都差点闪了自己的舌头。
“怎么?阮小姐刚刚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敢于愿赌服输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情愿了?”
栾茗戏谑一笑,她本想忍忍了事,毕竟后宫中哪个不是生了一副嚼不烂的舌头,若因为这么几句嘀咕就费神思索如何去处置了她,岂不是有些太过愚钝?
只不过今日是阮歌自己将性命送到自己手中拿捏的。
“今日之事你觉我有意为难你也好,蓄意报复你也好,我一样都不在乎;我只是想提点提点你,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便该知晓会有什么后果,需要自己担上什么责任,若是承担不起,便该知晓下次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
阮歌被栾茗噎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是将求助的眼神递给了靖荣太妃,靖荣太妃总该是个识大体懂大局的吧?总不能真陪着栾茗胡闹去向皇上请圣旨,将她许给一个阉人吧?
“绥阳王妃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宽阔的胸怀和如此独到的见解,哀家甚是欣慰。”
宽阔的胸怀?独到的见解?
阮歌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靖荣太妃所言,刚要反驳,就见靖荣太妃将殿侧的李公公唤上前来,问道:“李公公,这婚事不知你可还满意?”
“太妃娘娘和王妃真是太关照奴才了,奴才这在宫里过了小半辈子,一直因身无分文,不敢肖想成家的事儿呢!奴才差点都以为今生要孤身一人了却残生了。”
李公公一把年纪倒也是羞红了脸,又咳了两声,含蓄道:“奴才都这个年纪了,既无家室,又没钱财,还是个宫里人,又如何能找到愿意嫁给奴才的姑娘?可若是问奴才想不想,奴才还是一直想要成个家,相互照拂一下的……更何况是阮小姐这样的千金。”
“那依你这意思是答应了?”
“回太妃娘娘,正是。”
靖荣太妃点了点头,吩咐道:“那你便去向陛下请旨吧,就说是哀家的口谕。”
阮歌有一瞬仍觉是在与栾茗说笑,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真的将她许给一个阉人?她可是阮家的千金小姐……
可她眼睁睁地看着李公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去请赐婚的圣旨了。。
怒不自抑,阮歌只觉眼前一阵眩晕,直接就在殿上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