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那人在院中也不是折腾了一日两日了,前几日还是喘疾,没多久便又成了风寒,今日倒又变成了心疾,不知道的还当她如今只余下了一口气吊着呢!可半莲瞧她也是个红光满面的模样,哪像是什么染病之人?”
栾茗听了半莲口中抱怨的话,没来由的只想笑,只好又端了端自己严肃的模样,反问道:“那她除此外,这些日子还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倒也没什么,只是她日日装着伤病总想在府中各事上插上一脚,却不知她是如何想的?至于她日日哭病,半莲还真不知如何去说她才好,说她过格,半莲总觉还不至于,不过是有些折腾,可若说她不过格,半莲也觉不是那么恰当……”
“那我这个欺凌妾室的夫人身份岂不是要落实了?”
栾茗苦笑,似还夹杂着些许无奈,她只看了眼大致收支便撂下手中账册,吩咐半莲道:“只可惜我也并未有什么为难她的打算,将人请来吧,我与她谈谈。”
“您还真要见她?”
半莲微微有些吃惊。
“有何不能见的?虽她拖着病体,然我就是将她召来侍茶,她又有什么可以言说的规矩?与其晾着她被人贬低一声狭隘苛责妾室,倒不如名正言顺的让她伺候。”
打听一个人是不是奴籍,未免太过简单了些;听闻燕娘奴籍时,栾茗的嘴角不自觉就勾了起来,历朝从未有过入“奴”籍后尚能赎身做“良”的道理。
也就是说以燕娘的奴籍来论,燕娘这一辈子只能做侍妾,既然是做侍妾,她便有管教其的权利。
何况她根本不是历晖年的侍妾?
只可惜这人与她身后之人都不大精明,竟选择将她打发至绥阳王府做眼线,未免有些太轻视她在夹缝中求生的意志了;在宫中,她自然是步履维艰,磨砺出了一副足以应对所有明争暗斗的性子。
至少不至于输给燕娘这等连戏都做不周全的女子。
不多时,栾茗就听到了有人穿过门前珠帘的清脆声响,又眨了几次眼,身着素朴白衣的燕娘从外室走近四处张望了两眼,适才开口:“参见姐姐。”
“别,姑娘这一声姐姐——我倒也未必担得起。”
栾茗话中有威胁之意,她端详了燕娘几眼,这素白的一身衣裳几乎让栾茗怀疑,是不是几时真的虐待了燕娘,衬起燕娘手上所戴的清澈玉佩,未免太寒酸了些。而燕娘清瘦憔悴的面庞,却是相衬极了这一身素衣。
这大抵就是病美人了。燕娘身量颇瘦,又生了一副苦相,若真红光满面的露出盈盈笑意,还真未必能逾越如今姿色。
“王妃可是嫌燕娘如此称您有几分逾越了?”
燕娘故作伤情之举,这一感受便又是止也止不住的咳,染污了帕子,连眸光都渐渐暗淡低垂。
“逾越与否倒是不打紧,只是我有些事想与你谈谈,坐吧。”
“那燕娘先提前谢过王妃指点。”
栾茗赐座,燕娘便迅捷的起身落座,这几步爽朗的步子倒不像真有什么病,反倒是沉稳有力,坦然的很。
“既然你说你是王爷赎身回府,那很好,我只当是看在王爷的薄面,绝对不会为难你任何;只是你这几日——未免太过逾矩了些?你若嫌前几日挨的板子不足事,我大可顶着恶毒正室的罪名再为你补上几板,只要你能如愿。”
事关清成,栾茗自不可能轻易放过燕娘,故而将燕娘抬去柴房关好后,栾茗又在夜中下令赐燕娘三十大板。深夜什么动静儿也传不出府外去。
燕娘悻悻,三十大板落在她腰腿上的伤痛如今仍是历历在目,只可惜事出有因又被栾茗握住了证据,燕娘不能拿此事去作文章。
“不敢,燕娘不敢。”
几滴泪珠子当即就滚下了脸颊,燕娘谦卑的啜泣几声,惹人怜悯道:“燕娘怎敢逾矩,惹得王妃不快,前几日的确是燕娘的不是,错帮了倒忙,只是燕娘一直没有过逾矩的心,亦没有过坑害世子殿下的心……却不知今日到底是哪处做的不好,惹了王妃不快。”
这要是在台子上唱,还真是一准的名角儿。
不由得栾茗无奈,燕娘就掀着裙子扑通一声跪在了栾茗的身前,泪珠更是像极了断了线的珠串,她也不去擦拭,仅仅是向栾茗低头认罪,心中倒是恨不得将栾茗快些推上苛责妾室的不仁之罪,亦恨不得栾茗下一瞬就要因此被押到街头巷尾游街问罪。
“燕娘知道王妃一向不喜欢燕娘,燕娘也不想破坏王爷与王妃的感情,更不想惹得王妃您不悦,确想一走了之不假,可燕娘毕竟是王爷自府外赎回来的,如今到了府中,断没有说走就走的道理,那岂不是不将王爷放在眼里……”
栾茗强撑笑意,如眼前人这等难缠惹人嫌的她见过不少,却不知为何,她这几日唯独瞧燕娘格外的不顺眼。
宫中的莺莺燕燕将她心中的醋坛子愣是添上了一道又一道的封条,还放在了最高处,绝不至于再打翻,然这燕娘,仅凭一己之力,就成功的打翻了她悬于高处的醋坛,倒也真是——本事。
“要么、要么王妃就赶燕娘出府,让燕娘名正言顺的出府吧!正好如今王爷尚未回京,府中上上下下都由王妃您做决议,只需您一句话,燕娘便可名正言顺的离开了……”
“难道我让你就这么走了,你会甘心?”
栾茗咄咄质问道,亦有警告自己已发现燕娘来路不端之意。
燕娘这法子,说高明也高明,稍有不慎她栾茗就要被扣上心肠狭隘妒忌心极强、又欺侮侍妾的骂名,选择必然会谨慎许多;可不高明就不高明在了燕娘未曾料到,若是栾茗心一狠,真就不顾这些将她赶出去了该如何是好?
燕娘讪笑,低眸轻淡道:“燕娘的卖身契如今在王府中,那、那便是王爷与王府的人了,只需您一句话,燕娘收拾行囊离开就是了。”
栾茗还真是第一次遇见每一句话都能不偏不倚的正好惹她生气的。
“放心,王爷未回府,我不会处置你,你也尚还可以有几日安生日子过,去养养身子,可好?”
“王妃如此关怀燕娘,燕娘欣慰至极。”
燕娘的嘴角轻勾起了一丝不大容易察觉的笑意,直至栾茗端身正坐道:“只是我也不是什么心善的人,有些事需得你自己拎得清轻重,该处罚你时,我也不会心软与否,你可懂我这意思?至于你那些装病的法子,于所有人都管用,唯独于我无用,王爷未回府前,你费事演上这些,岂不都是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