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茗也正因此而确信,燕娘哪怕是哭瞎了心,病疼了身子,也不会有人在历晖年回府之时去不安分一声“王爷,燕侍妾病了,您去瞧瞧吧”。
绥阳王府中只有一个女主子。这是所有人皆认下的事。
“燕娘不懂王妃在说些什么。”
燕娘的头垂的更低了,然此时是心虚作祟,话也随即多了起来:“燕娘自幼便是体虚憔悴,从未有过什么装病的时候,王妃何苦以这么歹毒的心思来揣测燕娘……”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自揣测主子!”
半莲向来是听不得旁人说栾茗半句的不是,何况是她这几日都瞧不上眼的燕娘,抡圆了袖子袖子就是一巴掌。
“半莲。”
栾茗斜了眼,半莲才收回了要落下的另一掌,屈身退于一侧。半莲远比她想象的精明,凡事皆是一点就清,正如此时与她各唱红黑脸的默契。
“燕姑娘,有些话我是劝过你了,你是装病与否,还是真的体虚憔悴,于我皆是无用之举,王爷又未回府,你便是将草台班子搭好了,也无人去瞧你一人才台上唱戏不是?你有什么手段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再有什么空念想。”
燕娘若是此时还听不出话中含义,那便真是拎不清是非了,亦是此时燕娘才恍然知晓,她距栾茗并非是差了一星半点的。
她与栾茗之间隔了一道万丈的沟壑,而衬托下,她便仅仅是那般的平庸了。
“燕娘懂了,谢王妃赐教。”
“赐教自然是谈不上的,只是瞧你这落魄模样我也心疼的紧,自然要“关照”你些。”
“这便回,王妃万福。”
自燕娘回去后,倒还真未再折腾什么幺蛾子,连单薄如纸的身子也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哪还有什么病秧子的模样。她大抵是知晓了一切尽是无用功,故而在养精蓄锐罢。
“今日起早,清成尚还在休息,我便不携清成出府了,你在府中照顾好他,也记得盯紧偏院。”
为栾茗勾勒眉黛的半莲点点头,答复道:“主子将心放下了就是,半莲自有分寸。”
今日是邱正青的寿宴,栾茗记得很清楚,虽与邱正青只能勉强算作有一个师徒名份,可……
可她还是对邱正青有几分感恩的。
哪怕邱正青对她的一切照顾都是别有目的,也仍是照顾了她的。
故而邱正青的生辰宴,她来赴宴几乎是种必然。
邱正青与栾家交好,今日栾家本家的几位要来,她也知晓。因为这些事都是她切身经历过的,她不能忘,更不敢忘。
她仍记得前世在邱正青今日的生辰宴上她被栾芝推入入池中,是慕天捷将她救上岸,嘴上念叨着求她别有事。自然也是假的。
栾茗疲倦的揉了揉酸疼的额角,长叹出一口气,便闷闷不乐的下了马车,只有无尽的拘束于不自在。竟有几分希望历晖年在身侧。
邱正青的生辰宴算不上什么阶级森严的宫宴,故而栾华也可随一家子来此赴宴,只是她一个无援的站在门边,又礼让着四下经过的夫人小姐,比栾茗还要不自在,瞧出她不自在的夫人小姐,便要存心撞她几下,似是不容忍栾华抹去自己低卑的存在。
栾华黯然伤神,与她交好的几位闺阁小姐,她总是不喜这几人喜欢背后贬低别人的脾性,渐渐地,就又回到了早前孤身一人的时候。
“华儿。”
闻声,栾华欣喜抬头,惊讶道:“茗、茗姐姐!你来了!妹妹还当你如今在府中忙的走不开,不能来赴宴了呢,只想着再等你一会,便也去赴宴去……”
原是在等她。栾茗心中不由得暖和了起来,牵强栾华手腕,笑而关切道:“自是要来的,今日是师父的生辰宴,我岂有不来的道理,何况姐姐想到你今日也必然会来。”
“茗姐姐是不知这宴席多大,几乎全是妹妹眼熟的世家小姐,那些个世家小姐本就瞧不起妹妹,如今祖父被降了官职,她们就更是瞧不上妹妹了……想想她们恨不得拿嘴唇看妹妹的模样,妹妹只恨不得赶快逃了才是。”
栾华委屈的将嘴噘了起来,似还有许多话要与栾茗相说。
“今日自有我为你撑腰,你可还害怕?饶是对方家中声名显赫,也断没有让她们欺负你的道理。”
栾茗只这般劝慰着栾华,然心中也不大相信会有人不给邱正青这个面子,哪怕公然砸邱正青的场子,也要公然挑起这个事端。
自然是有人敢的,只是栾茗一时未曾料到。
昔日镜阁相见的沈小姐如今身旁换了另几位姑娘,一瞧诸位穿着打扮艳丽华贵,便足以看得出这尽是权贵家中的嫡系小姐,才敢名正言顺的在他人生辰宴上如此张扬。
栾华顿时有些自惭形愧了起来,相较这几人璀璨夺目的珠玉首饰,她周身佩戴的金钗银扣就好像是掺了水的金子打出来的,暗淡至极。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还当是谁呢,原是栾家那位排第五的庶出小姐。”
沈小姐颇有深意的看向了栾华,轻视的很。
“怎么了?冰卿,这人你认识?”
她身旁的另一位小姐也认出了栾华,然她只装着并未认出栾华的模样,这话中又颇有深意,暗中在提点沈小姐有些人不必认识。
“我又怎会认得这等人?”
沈小姐迫不及待的将认识栾华一事否认,却又忍不住戏讽道:“我随家父四处闯荡,又要去赴各种宴席,认得出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总有拎不清的将自家庶女也带去参加显贵们的宴席,为别人添麻烦。咦,王……臣女参见王妃!”
“怎么?沈小姐觉得瞧见我很奇怪不成?”
栾茗回身直视沈小姐闪烁的眼光,沈小姐就如同失言被刚刚好的抓住了把柄,动弹不得。她怔愣了一瞬,适才镇定道:“王妃是千金之躯,出现在皇城之中也不奇怪。”
“千金之躯?沈小姐抬爱了。栾家与师父一向交好,我自然要来赴宴,饶是将府中上上下下的丫头婆子都带来,那可也是自家的宴席,堂堂正正。”
话音未落,栾茗便大大方方的挽着栾华远去。
沈小姐气得将自己的骨节捏出了咔咔的声响,心中怨恨不已,栾茗竟不惜贬低自己身份都要为栾华找回场子,实在是让她心烦不已。
“冰卿,你、你可别气了,人家毕竟是绥阳王的王妃,岂是你我能随意招惹的。若她是个好拿捏的软性子便罢了,如今瞧着倒也是十分硬气的……”
同行的陆家小姐怯生生的上前去安抚,却只得到了一个连她一起憎恶的眼神,怒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