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远将军先是择了两只脸大的瓷碗,倒上了满满两盏北关烈酒,爽快的递到历晖年手中,挑衅道:“如何?王爷,这酒是不是太烈性了些?您若是喝不下也算不得什么,毕竟这烈酒不是寻常人能够喝得下的。”
“无妨,但愿能陪抚远将军尽兴,这一两盏酒算不得什么。”
历晖年端起酒碗先是轻嗅了两三下,旁人都笑他这畏手畏脚的模样实在奇怪,殊不知历晖年医毒修习数年,早便练就了一副能嗅出毒性的鼻子。
这酒中没毒,却极烈,抚远将军率先饮尽,被炽烈的酒水呛得喉咙如灼烧般疼,接连咳了好几声,道也只当作是豪迈。
“还、还没灌醉?”
张副将竟还打了个饱嗝,他喝了十八两水酒,便是未醉,也被肚子沉的精疲力竭了,稍一颠簸,就有一股子恶心的感觉涌上嗓间,险些逼他将这十八两水酒都吐出来。只见他艰难的走了几步路,又直接瘫在了林副将身侧,怅然问道:“这都几时了,还未灌醉他?”
端着酒碗的历晖年一抬眼斜过去,这人又不安的闭上了嘴,委实是历晖年与那些金玉堆中长出来的皇子不尽相同,其间魄力与威严倒还真不是寻常人可比拟的。
竟还没醉?
历晖年沉着自如的出奇,许是在军营中待的久了,又见多了如抚远将军这般直来直去的性子,张副将还未瞧见过如历晖年这般擅于隐藏自己性情的人,如今几盏烈酒入喉,竟还未有醉意,就仿佛所有人饮下的皆是烈酒,而他所饮的便是白水。
张副将也觉酒中掺入白水倒在碗中的时候再将两者分开全然是不可能的事,然历晖年这般神色不改的反应就是给了他这个印象。
可历晖年到底是醉了,这酒的确是性烈至极,入了历晖年的喉,也是一股又一股灼热之感,只是还未到值得一提的地步。他不过是善于控制自己,这一点一向是可以让他引以为傲的,然他从不声张些什么。
张副将砸咂舌,虽有几分疏离,至少印象不坏。
“王爷还真是好酒量啊。”
始终与历晖年僵持较个不停的便要属抚远将军,他黝黑的脸颊上被醉意醺出了阵阵宣红,还真是黑中透亮,亮中透黑。他低头看着所抬酒碗中晃荡的酒水,只能瞧见飘荡的酒纹,竟有些许头晕目眩的意味。
“抚远将军若是喝不下,倒也不必喝了,你我来闲谈上几句。”
他在挑衅!
历晖年挑衅之意简直难以更加明显,在抚远将军眼中,连历晖年嘴角处微微上扬的弧度,都是此时对他醉酒的嘲讽。
“有什么喝不下的?末将身为习武之人若是喝不过王爷,岂不是要让人笑话才是!”
然历晖年才刚将视线收回去,这张副将就被腹中的十八两水酒胀的难受不已,何止是只有想吐二字,他颤颤巍巍的将自己扶起来身,顿觉自己犹如身怀六甲而不便行走的妇人,倒也真是对得起被水酒撑起来的一阵干呕了。
“将军,末将到帐外去透透气。”
见抚远将军满脸不知所以然的应了下来,张副将才溜出了账外,却只出去了不多时,就迫切地赶回了账中,兴奋道:“将军!帐外雨已经停了!”
这下倒好,张副将好不容易将快要溢出嗓间的酸楚缓了回去,就被跑起来的这两步又将心中范围之感牵了起来,一时有些站不稳。
不是他在走,而是腹中的十八两白酒拖着他向前,险些是跌向前。
“雨停了?”
大雨接连下了几日,倒有人说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甚至可能要下出滑坡来,只是栾道伤不信这个。果真,今日雨便停了,还真是十分给他这个面子。
那他这机会可就好办了。
“王爷,末将听闻您不仅是精通岐黄之术,甚至对武术也有些见解,实乃不世之才。”
“栾将军过誉,就以本王这个本事,只怕连了解过都算不上。”
“王爷自谦了,您是被陛下所意中而收为义子,又岂会比寻常人逊色分毫?不知今日可否能请王爷赐赐教,也好让我们开开眼才是。”
连抚远将军都觉栾道成话中有话,想想这计划还是他与栾道商亲自定下的,若不能灌醉历晖年,便从演武之事上下手,总之是要锉一锉历晖年的锐气。
若醉了自然是最好的。两人是如此商议的。
“赐教倒是称不上,本王这花拳与绣腿的本事,只怕还不如演武场看守的那位将军。然既然栾将军相邀,本王倒愿意与您较量上一场。”
“那还候着做什么!还不到演武场去练兵!张颂,起来验兵!”
几乎倒在地上的张副将只想翻一个白眼给栾道商,然而他又有什么法子?只好不情不愿的起了身,领着一众人去演武场。
寻常时候,都是上千乃至上万的将是一起练武,而闲暇之时,也会有人在演武场中较量。故而渐渐地,演武场就默认成了他们切磋拳脚的地方,在演武场外动手脚的,都按作违抗军规与人争斗处置。
今日大抵是演武场外期待分出胜负最多的一日,甚至有灵光的已经开始拿起了一个小碗四下询问押哪一位赢,不由分说,自然是历晖年。
谁会相信一位被称作杏坛圣手的人能将他们的钱赢回来?素问医术与武艺都需花时间去沉淀,渐渐淀出其中的本事,然对寻常人来说只择其中一门便足以耗废大半生去勤修苦练;所以历晖年既然已经学了医,又怎么会习武。
这也正是众多将士疑惑、不满、乃至是怨恨历晖年的缘由,他们是沙场之上的精兵,皇上便只派了历晖年来劳军?怕不是轻看了他们铁甲营。
“抚远将军可是要亲自赐教?”
这一身甲胄历晖年穿的不大惯,便只挂了几件轻甲,就站在了演武场正当中,掂量了三两下手中长兵器,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有人借此而暗中诋毁,嘀咕句:“这位王爷该不会是从未拿过兵器吧?”
“这倒不至于,敢应战将军,那必然还是有些本事的,否则他如何有那个胆子?只怕是三两下就要被将军击溃在地了。”
“你怎就那么清楚是他坦然应战,而不是碍于面子只好应下?这要是连切磋一二都不敢应战,也未免太软弱了些,这应下了就不一样了,谁不知将军的武艺在大元都是数一数二的,便是输了也不丢人!”
“不丢人?这天家的人哪与你我这些庶民一样,但凡输了就必然要丢人!”
议论声嘈杂,一旦有人先挑起了话端,就如同是点燃了枯草中的一株火苗,只会愈烧而愈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