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喝了吧?老子每每坏事都是要坏在你这女人的身上,你倒好,就未曾有一次让我省过什么心思!我今日可就告诉你,好些个日子了才遇上这么一票肥的,刚好还赶上了这么大的雨,要是再让他们跑了,小心老子真将你打出去!”
疤脸男人好是蛮横,方才还称得上一句精神的妇人这会被打压的像是打了蔫,大气不敢出,连头都不敢抬。
“我虽说是未瞧见她喝下去,可我就不信她都病成了那个模样,还能多想一碗姜汤的事不成?看着她丈夫的模样,也是挺在乎她的呀!”
妇人不满于这疤脸的指责,为自己辩驳道:“我瞧她那丈夫寸步不离的样子,可是会疼人的紧哩,那屋子里都积了多久的灰你们也知晓了吧?嚯,我看他那可是缎织出来的袍子,上好的面料呀!也不知是怕媳妇着凉了还是怕脏,大好的袍子可就往地上铺啊,可是将我心疼坏喽!”
“你心疼那衣服做什么?”
另一身材颇为矮小些的男人拿啃剩下的鸡骨茬剔了两下牙,十分鄙薄的调笑道:“不过是件衣裳,能值几两钱?你就是再贵的衣裳,也比不上人贵重呀!这两位一瞧就是身份显赫之人,到时候先想法子敲诈一笔,再灌了药各自卖到那花楼里去,岂不是要几件衣服都有了?”
那药倒也不是什么多稀罕的玩意儿,说白了便是蒙汗药,这药的剂量下的猛一些,事情可不就成了?
只是矮个子男人一心惦记着两人身份不俗,准是能敲来好一笔,想比较之下,将二人卖到花楼倌馆这种地方就只能算作是蝇头小利了,不值提。
“去去去,你懂什么?还不值几两银子,你见过好衣裳么?”
妇人凶狠的啐了他一口,眼睛瞪的溜圆,仿佛二人有什么仇怨似的,偏要让彼此下不来台。
“我今日可就告诉告诉你,那衣裳比起人来的确是算不得什么,可你知道那是什么料子么?那可是专贡宫里的秦淮织锦,那得在京中十分有头有脸的人才能穿上的料子!不说多贵,你就算算吧,你们寻常卖个人才不过十七八两顶了天,这三位的衣服料子可就得百来两一丈。”
话未完,她又哀怨的叹了口气,不胜感慨:“我早前做工的那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便穿的起这样的料子,听她们说这衣料可是圣上亲自赏下来的!她们还是将大小姐定去了宫里,才得了这么二三丈的衣服料子。唉,你们便是没什么见识的,哪像我那会在富贵人家做事……”
“你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你还不是将那庶出的三小姐失手磕了死,现在让你回去,你敢回去?怕不是趁早将你吊死偿命!”
刀疤男人毫不知分寸的打趣她,却有帮衬着她:“行啦,不就区区几件衣裳,到时候给他们的衣裳都扒下来给你不就是了?管你是要当了还是自个儿留着穿,那还不都是依着你!到时候你给老子哄高兴了,老子还不给你买新的?”
“你少碰我!”
妇人一把将贴过身子来的刀疤男人推嚷回了一边,叫嚣道:“我被吊死?哼,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死了,她们可还未必能查到我的身上!倒是你们几个,如果让人查到,哪个不是死路一条?”
“真是什么干干净净的人,又何必躲到这来呦,说的可笑!”
矮个子男人搭上了茬。
“还不是背上了人命走投无路了,才做这些个见不得光的营生么?咱这也算是有良心的,怎么呢,咱只卖人!你瞧那边那个——”
矮个子挤眉弄眼的瞟着一名身姿佝偻的老人,老人头发都已全白了,身子削瘦的只能看到单薄的骨头,一动不动,向是一具坐着的赶尸。
“那位可是比咱生性多了!嚯,好家伙,你我这敲点钱买卖个人倒也不过是为了攒些老婆本,再孝敬孝敬几位义父义母,他?他骗人过来专门留着吃的!没瞧见么,怀里还抱着块骨头呢!”
妇人被矮个子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又嘴硬,便只好装作不是那般害怕,唾骂了回去:“人爱做什么做什么!不过是一块躲着,你管那些闲事做什么?”
“得得得,是我管闲事了。”
矮个子男人根本不屑与妇人去较真纠什么话中的瑕垢,正觉无趣,便瞧见了在角落中抓着包子啃的女人,轻佻道:“谁说没有干干净净的,这不就是?”
“她还干净?总归不过是个窑姐儿罢了。”
女子对女子的恶意总要更刻薄一些,她又朝着那女人啐了口:“不过这说来倒也真是缘分,若没有她,你我几时才能哄来一个人?那两个孩子脑子也灵光,偏偏她就是个傻的!”
“傻的好,免得不好管,几时跑了去,再不知上哪抓,岂不是要出了岔子?”
刀疤脸笑着看了看那女人,一把就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大口的嗅着仿佛散不去的脂粉香,惊叹道:“明明这么好的货,潮汐楼竟然还不要了!真是没有眼光,老子就是把眼珠子扣出来,都知道这是个绝品!”
“那你又能找谁说理去,谁让这婆娘性子烈的很,非要触什么柱子?”
妇人显然是有些不情愿刀疤脸如此亲近这女人,只好暗自夺过了女人啃在口中的包子丢到了一旁去,那女人也不知是哪来的利器,硬是从刀疤脸怀里挣了出去,去捡滚满了泥灰的包子。
这女人是刀疤脸拐回来的,或者说是拦街抢回来的更为合适。
女人的确是隆州城中人,走在大街上无端被两人抢了去,原本要卖去做窑姐儿,结果才挂了牌子第二天就得了失心疯,一个劲的撞柱寻死;鸨娘吓得不轻,怕手上沾了人命,又觉亏了银两,于是吵吵嚷嚷的将人给退了回来。
回了破庙以后,女人倒是不再撞柱,只是沉默,又不知打哪日开始,女人便痴傻了,说什么都听、都信、都去做。
也有人说她是被叫化子们吓疯了。
而刀疤脸与矮个子比起其他人,还真算不上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手染数条人命,更是无稽之谈,这二人是生在青鸳城的拐子,亦做人牙子。
还不是早前不小心,没看住一要卖到勾栏巷里的丫头片子,让人咬了舌头,那鸨娘只瞧了一眼马车里就吓的晕了过去,醒来以后恶狠狠的报了官。
但这两人腿脚快,连夜就逃到了相距不远的隆州郊外,偏偏那日也逢了雨,二人就宿在了破庙里。
说是破庙,可不知怎得,热闹的很——住了四十来号人不说,竟然个个都是油光满面的,哪像是叫化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