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前些日子的旧伤未痊愈,而是手腕被勒了好几日那种僵直的疼痛。
栾茗疑惑至极,哪怕她再怎么昏沉,也不该睡上好几日,更何况有历晖年再,又怎会让她受到如此境遇?
真是十分奇怪。
栾茗向四下望去,她的确还在那处旧庙中,却有些不大一样。好像干净了许多,又新了许多,就连身下铺着的松软茅草都是崭新的,不远处还摆着两个浑圆的蒲团。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栾茗低头去瞧,她的身子果真矮小了许多,约是也就七八岁的年纪,而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双腿与弄丢了一只的绣鞋提醒着她,的确是她七岁那年,走丢被人牙子拐了那一次。
总不能是她又病逝了一次,在七岁之年又一次重生了吧?
栾茗嘴角抽了抽,如若真是如此,那她三世以前大抵是出了名的祸害,否则又怎么能留世千年……
至少有一点栾茗是确定了,她到底为什么对这旧庙充满了不安——因为她小时候险些死在这!
这绳子不太紧,至少还是足以挣脱的,可栾茗卖了好久的力气,才发现她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子。
唯一能够驱动的,只有一双眼睛。
栾茗这才确信了自己荒唐的猜测并未成真,此时大抵是梦,幼时栾茗被拐子藏起来的梦,而她……
大抵只能做一个看客吧。
与她所记忆的无二,只隔了不多时,就有一个身着鹅青布衣的妙龄女子进来堵了她的嘴,腕上赫然是一道官府对大赦天下后放出的凶徒的烙印。
这、这不是她昏睡过去前所见到的那个妇人!
栾茗瞪大了眼,怪不得她觉那副看似慈善的皮面下骇人的很!原来、原来她们数年前就见过!而她心虚想要遮掩的,正是腕上属于恶徒的烙印啊!
她吃惊的反应吓住了这女子,慌忙捂住了她的嘴,警告道:“小蹄子,你爹已经付过钱了,今个就要送你离开了,姐姐虽有些舍不得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留着你——不安全。你乖乖的,姐姐不会为难你,你要是敢大声喊叫,可别怪姐姐凶你。”
栾道成与莫薇都是十分疼女儿的人,一听闻官府说找见了栾茗的下落,自然是毫不含糊,要了一千两,便给了整整一千两,又要五百两,便又给了五百两!
可这些人当真会如此心善?
栾茗是与另一个比她大些的姑娘一起被拐来的。
那姑娘的家人将钱付的更早,至于那姑娘——被刀疤脸送去了勾栏院里,听女子不经意间叨咕,说是姑娘的家人听官府人说是在花楼里找见的那姑娘,当即便崩溃了。
她大抵也逃不了这个。
栾茗那会就是十分机灵的,当着女子的面是答应了下来。
“你这丫头可懂事多了,唉,要不是藏不住你!”
她回了女子一个乖巧的笑意,心里却在琢磨——若这女子这么忌讳她哭,那必然是因为庙里来了新的“生意”,怕她碍事。
寻常百姓他们自然是不怕的,大不了也就是提前撕破脸,能让他们有所忌惮的,必然是有些头脸的人物,以至于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静待夜色中动手。
所以那女子刚要出门去,栾茗就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几乎是将前半辈子受爹娘疼爱少哭的那些一并哭了出来,以至于让栾茗能觉出声带扯开一般的疼,乃至是嗓子里的血腥味。
女子当即背过身来凶狠地甩了她一巴掌:“你这不知好歹的死丫头!”
疼。
栾茗看女子脸气得青一阵白一阵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委实是一阵痛快,只是她记不得了,记不得后来该是如何的……
因为刀疤脸与矮个子害怕栾茗这般年岁的小姑娘不懂事,所以时辰会喂了药再送去花楼里,她方才浑浑噩噩的打不起精神应当就是起了药效。
她如今该晕过去了。
可栾茗等待了良久,不仅没有晕过去,反倒是清醒了不少,听那女子在一旁,边踌躇边是咒骂她:“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小蹄子!好说歹说叫你不要哭啼,你竟还敢惹我的不痛快!哼,要不是看在你能卖个好价钱,我早就毁了你这张脸了!”
或许在女子的眼中她已经晕了过去。
栾茗苦笑,分明是自己的切身经历,她竟只能做个看客,不过细去琢磨,能瞧瞧而后发生了什么,倒是也好。
不多时,陈旧的禅房大门被人推了开,栾茗先瞧见的是一身形矫健的中年男人,随后才是他身前的俊朗少年,回身禀道:“师父,这里竟捆了个小姑娘。”
这人怎莫名其妙还有些眼熟的?
只可惜那女子始终在少年身前遮来遮去,生怕让少年再多瞧见些什么,以至于栾茗只觉出个像,却未觉出个所以然来。
“小先生,这是我的女儿,犯了疯病,我怕她伤人,便只好将她捆着了。”
这女子说起谎来还真是面不红心不臊的!
“怕她伤人,你就不怕伤了她?好歹还是你的女儿呢。”
少年显然是并未信她这些说辞,执意要见栾茗:“您收留我们师徒二人,也算是于我们师徒二人有恩,若令媛真有什么病,我师父可以帮忙瞧瞧病情,也算是报答报答您的恩情了!。”
女子胆怯,迟疑了半晌。
“师父,他们是拐子!”
少年一声惊叹,将守在门旁的刀疤脸一众人都惹了过来,欲要灭口了事,然而少年临危不乱,只向他师父坚持道:“师父,这姑娘家人定是急坏了,咱们得救她!”
“救人?为师与你说过多次,无论你立誓普救世间疾苦也好,想行医济天下也好,哪怕是做江湖义士,为师都不拦你,可这前提是什么?”
“自保。”
“那为师再问你,晖年,如今有这么多人,你可有本事敌得过?如若你要走,为师带你走,你执意要救,便要对自己的选择担起责任。”
是历晖年!
栾茗这会才明白方才那股莫名涌上心头的熟悉之感为何,她苦笑,原来是命早将他们两人默不作声的牵到了一块去,让她欠了历晖年一辈子,才知情切……
历晖年几乎是未曾有半刻的迟疑,当即答道:“徒儿要救!”
刀疤脸与一众人似乎是未看出历晖年与其师父神神叨叨的在说些什么,默不作声的盯了良久,才支使几个身子还算健硕的男子上前去找历晖年与其师父交手。
历晖年的师父倒是真如他所言一般,一拂袖,就轻而易举地将向他冲来的几个男子撂倒一旁,如行云流水般轻松自在,而倒下男子的心口之前,赫然有一道渐渐淬黑的细长黑针。
至于历晖年,就远不如他那般应对自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