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帘撩起暖帘进去,只见重重白烟般的床帐里,薛画之仿佛还睡着。
她抿嘴一笑,把申屠云霆亲自送过来的波斯菊和照水梅插进花瓶里,又掀开鎏金镂空铜盖,放了一片香料进熏香炉里,阵阵幽香便如水纹般缓缓散开。
等她忙了一阵,外面天光大盛,红日当空,是极好的天气,百帘这才把两旁的帘子用金钩勾住,薛画之一头黑发披散在枕上,恬然在梦里。
百帘这段日子觉得小姐越来越美,一张白玉般的小脸精致精致极了,浓长微卷的睫毛宛如两片蝶翼,菱唇微开,似乎在说梦话。
声线极轻,百帘仔细听去,才知道念叨的是“云霆……”
她噗地一笑,心想小姐在梦里见申屠云霆,而申屠云霆此时在花厅坐着,苦苦等着小姐醒过来咧。
薛画之这段日子奔波劳累,身子原本就虚弱了些,好在她不负使命,把皇后娘娘亲口交代的事情给完成了。
大事一了,她心中放松下来,前阵子偏又病了。
不过这病其实病的值得,薛画之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那些缠绵病榻的日子里,每天都能看到申屠云霆关切的眼神,喝到他亲手熬制的药汁,甚至在自己畏苦不乐意喝药的时候,他总能变着法子拿出许多甜食来哄她。
梦里,薛画之又梦到生病时,她不想吃苦药,蜷在床角闹脾气,申屠云霆站在床榻外,一脸苦恼的模样。
阳光照在她眼皮上,她慢慢醒了过来,只觉得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随口说:“从来好梦容易醒。”
突然听到笑声,她转头一看,百帘笑嘻嘻站在旁边,问:“小姐做了什么好梦啊?”
薛画之哼哼两声:“我才不告诉你呢。”
百帘仍旧笑意盈盈:“小姐要是再不起床,申屠少爷就要走了。”
薛画之原本抬手掠了掠鬓发,一听忙说:“他来了吗?你怎地不早说?”
百帘双眼弯成月牙:“我说了呀,我问申屠少爷,小姐还睡着呢,我去叫醒她吧,他就赶紧说,她病刚好,既能睡着就让她多睡会儿,于病体有益。”
薛画之听了,只觉得心里甜甜的。
那日放灯节,千万盏花灯缓缓升起,在灯影下申屠云霆俊美的脸上微微泛红,一双深邃明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让从小胆大的薛画之都不好意思起来。
他当时想说的是什么呢,薛画之猜着。
她忙下地穿鞋,赶紧用青盐漱口,百帘服侍她换好衣裳,她赶紧用胭脂抿了抿嘴唇,只见镜子里的少女雪肤红唇,明艳照人。
薛画之飞快跑了出去,直到花厅外的长廊才缓下步子,吸一口气,轻轻走了进去。
申屠云霆背对着她坐在花厅椅子上,手边是薄雾缭绕的茶盏,他爱喝云雾茶,薛画之在居所内备了好些云雾茶,吩咐下去,只要申屠公子来了,一定给他用这个茶水。
薛画之轻手轻脚走了进去,想悄悄儿吓他一跳,谁知道还没走近,申屠云霆仿有感应,突然回头。
两人四目相对,都微微红了脸,惊艳不已。
薛画之看着申屠云霆俊美白皙的脸,一双飞扬浓黑的剑眉,阳光下略泛墨绿色光泽的眼珠,真觉得他相貌精致英俊到极点,忍不住想,老国王她见过几次,虽然是保养的极好,但相貌却不算多出众。
可见申屠云霆长得这样好看,多亏了他的娘亲。
那一定是位神仙妃子般的美人。
申屠云霆虽常常见到薛画之,却也觉得每次见她,都比之前更加好看。
早春时节,少女一身红梅色衣裙,更衬得肤白胜雪,容光焕发,他起身请她入座,两人刚要说话,却又一起出声。
“你先说。”
薛画之抿嘴微笑,微觉口渴,桌子上却只有申屠云霆用的一只绿釉荷叶茶盏。
申屠云霆见她舔了舔嘴唇,用自己的茶杯倒了一杯茶,说:“你若不介意——”
薛画之脸上一红,嘴硬说:“有什么好介意的。”
说着端起杯子,将云雾茶喝了下去。
等她喝完,申屠云霆就看到茶杯上印着半片唇印,心中不免怦然一动。
桌上除了茶壶外,还有两盘糕点,申屠云霆见她眼睛往糕点上一绕,便问:“你用了早点没?”
薛画之摇头说:“听说你在等我,怕你等的急了。”
申屠云霆笑了,他脸上一侧有个深深的酒窝,不笑隐没不见,一笑简直可以醉人。
“今后你都不要着急,我总会等你的。”
这话若有双关,薛画之脸上红晕更甚,她甜蜜又羞涩地扭头,说:“这栗子糕太大了,我只想吃一点。”
申屠云霆便伸手把栗子糕拿过来,掰开成两半,递给她一半。
原来一人一半就好了。
她嫣然一笑,心中无限甜蜜,比那栗子糕更甜。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百帘和青空在外间坐着,围着一个小火炉,青空拿了许多板栗来,把它们埋在炭火里,等栗子好了就用火钳子夹起来,浇上蜜糖,那滋味别提多好吃。
两人吃得正香,突然门子来禀报,驿站有急信送来,说请薛大人一定立刻看了。
百帘和青空听了都不敢耽搁,忙请信使进来,直接到花厅去见薛画之。
薛画之展开信件看了,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告诉信使自己知道了,信使道喜后,百帘抓了一把铜钱送给信使,送他出去。
申屠云霆见她脸色异样,问她怎么了,薛画之叹气说:“皇上知道我成功免了两国关税后非常高兴,下了一道口谕,说要我进宫面圣,亲自赏赐我。”
皇恩浩荡,这样的赏赐真是天大的喜事。
可既然是亲自面圣,薛画之就得回京城去。
她看着申屠云霆,一言不发,心里却很难过。
她咬着嘴唇说:“你——你要不要也去京城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