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笑了一声,将她扶起:“这算什么失言?这是实话——自从哀家与前宰辅联手为先帝铺下那场炼丹成仙的美梦起,哀家就一直在说谎,说到今天,反而忘了实话的滋味。你和冯墨亭确实很聪明,看懂了哀家的每一步暗示,只是输在比我晚一步,不曾想到那本书是哀家放上去的而已。”
她把自己的人换进小厨房中,指引薛画之与冯墨亭去寻周道士,又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已经封阁的藏书阁里,为薛冯二人指证宰辅与林公公添上最烈的一把火。
前宰辅是太子党,林公公是内宦之首,均为太子马首是瞻,底下势力盘根错节,若非宫外人士薛画之的指证替她拉来大多数人的支持,那场夺权之战便师出无名,根本不可能成功。
“我并非坏人,薛三,先帝驾崩前夜,我将那碗致命的药汤端呈给他时,心中早做好离经叛道的准备。”皇太后似乎有些疲倦,微微阖上双目:“那一刻我想,干脆算了吧,若计划失败,我和我的家族都要为此付出代价,但你可知我刚要转身走出去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她望向虚空,仿佛又回到那一晚,夜色浓重的寝宫里,清苦药味萦绕在鼻端,皇太后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我看见先帝案前挂着一幅卷宗,上面有一行题字:万民同乐,海晏河清。”
薛画之沉默片刻,深深跪伏下去:“娘娘,您对我说的这些,已经证明了您是一位心怀天下的人。可……”她咬咬牙,心道干脆赌这一把,总比将来禁步宫中直到老死要好:“可我与冯墨亭,均无法担当大任,我和他不过是寻常男女,没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高远志向,只想……只想携儿带女,终老市井,还求娘娘开恩。”
“你不想让薛家一飞冲天吗?”
“天下万事俱有其命数,”薛画之的声音轻而坚定:“就像娘娘现今这般,也是命数,薛三不敢逆天改命,还请娘娘……勿要摧折。”
皇太后望她许久,终是笑了笑,将那盏茶向前推了推:“也罢,你看得通透,哀家不逼你。在宫里住了这样久,看出你想回家了,喝了这盏茶,走吧。”
若她是男子,能端坐龙椅之上,这般坦荡心胸,定是一位不世出的明君。
薛画之深深磕了一个头,接过那盏已经微冷的清茶,一饮而尽。
数日后。
一辆马车缓缓行在官道上,冯墨亭布衣黑发,手捧一卷旧书,慢悠悠地边驭马边读,不多时车帘一动,薛画之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笑道:“你读这卷商经已经读了大半天,可有甚收获?”
“难啊,”冯墨亭故意叹了一声:“你这荣华富贵可放弃得彻底,如今我俩白手起家,我作为夫婿,怎能不多帮衬?”
“你不给我添乱就成啦,喏你看,我刚画了一张地图,反正我们也不着急,第一站就先去这里,然后……”
“等等,你还要做代购?天南海北跑起来没够是吧?”
薛画之把下巴埋在他肩窝里,笑了好一会。
“怎么?我就是喜欢天南海北地跑,不行?”
“行,”冯墨亭牵过她手,牢牢攥在掌心里:“反正你跑多远,我就跟多远,这辈子,我们两个注定在一起了,你休想甩开我。”
“好好好……”
天光正好,白云曼舒,一路欢歌笑语,前路漫漫,恰若少年时。
番外(一)
三年后,金波宫。
“娘娘!”
“怎么办,没看到娘娘啊,这下可遭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娘娘又跑了?”
“要是百帘姑姑责备下来,我们都要受罚的!”
小宫女你一言我一语,她们低着头议论纷纷,神色有些不对劲。刚才百帘姑姑已经吩咐过了,一定把王后给照看好了。
可……
正当小宫女正喊着,她们不知道身后冒出一个人影,这些小宫女可算是吓坏了。一个个吓得比兔子还委屈,百帘叉腰站在她们的身后,脸色阴沉。
“你们说说,交给你们一个任务都完成不好,我还指望你们干嘛了?”
百帘恨铁不成钢,早知道自己就不这些任务交给这些毛手毛脚的丫头们了,这样就不会连个人影都看不住。
“那王妃……”
小宫女们还没说完,百帘就指着大门喊着:“还问我?你们还不赶紧去找找啊。”
“是,姑姑。”
于是小宫女门一个个蜂拥而上,丝毫不敢怠慢。
留在原地地百帘叹息一声,她就知道薛画之完全管不住,这才没几天的功夫,趁陛下不注意就偷偷地又不知道到底跑去哪里了。
万一陛下知道了,一生气又得操心去找王后了。这一个个的,可都不是省心的主儿!
百帘刚一出门,还没来得及找人,就听到一串脚步声。
“百帘!”
在前面的是青空,他看着百帘的模样,就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于是加快脚步,赶忙走到百帘的身边。
“陛下正往这里赶过来,说是要陪着王后,这不是担心嘛。”
百帘面露难色,半天支支吾吾没有说话。青空发现有些不对劲,于是拍拍她的肩膀问:“怎么了?”
百帘这下子终于隐瞒不住了,她说,王后又不见了。
“什么?”
青空急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没想到王后竟然不在宫里。那陛下过来,要是没见到王后,还不得把整个金波宫殿给翻过来。
“怎么办啊,王后有没有说自己去哪里了?”青空问。
百帘哭丧着一张脸,薛画之出去,可从来不会交代自己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