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看到了他曾经喜欢的人，可那张漂亮的脸上有的只是冷漠。
视线往下，落到站在他旁边的林茵脸上，最后掠过那张脸，停在了林丽那张红肿青紫的脸上。
“川子哥，川子哥？川子哥！”
川子的脑海里忽然响起少女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不同的语调不同的情绪不同的年龄阶段，声音说不上有多好听，但每一声都带着少女独有的娇俏。
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川子的脑海里浮现出她向自己苦苦求饶的画面。
“求你了川子哥，求你……别打我了，别打我了，川子哥……”
可怜的、绝望的、又痛苦的。
川子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又或许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本来就不喜欢林丽，他抱她，亲她，全都是为了林腾，如果他没有对林腾动心思，他也不可能真配合她的感情。
没错，是配合。
脑子里的声音不管是娇俏的还是痛苦绝望的，跟他都没有关系。
或许这次的事的确是他做错了，但他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对林丽改观，他不喜欢她，所以不管怎么伤害她，他都不会心痛。
“走啊，”周大叔抓着他的胳膊把人往外推。
川子猛地回过神来，在最后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再次回头，对着林丽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川子爹娘顾着舍不得儿子，林成风跟钱桂花顾着巴不得把人快点送走，周琼秀跟刘贵香觉得被带走的人可恨又可怜，病房外的人顾着指指点点。
除了林茵敖战跟林丽外，没有人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有眼泪的林丽突然就哭了，一颗心就像被已经离开的那个人一片片撕碎了一样，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一次听说“恋爱”这个词，第一次明白心动的感觉是什么。
他算不得顶好看的，跟家里的林腾比起来甚至都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在她看来，他却比任何人都来得帅气，来得让她紧张，让她心动。
他第一次亲她的时候，她紧张得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笑她全身都在抖，她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那是因为喜欢你呀”。
他笑，却从来没有正儿八经说过喜欢她的话，每次都是她问，他只“嗯”一声。
她以为他只是不怎么会说话，不怎么会说恋爱这种事，直到后来她才知道，不是他不擅长说这种事，而是不擅长跟她说这种事。
大姐口口声声把姐夫没当啥骂，可之后还是会担心姐夫的身体。
她不知道林茵跟林腾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林茵为了林腾可以不要命，林腾为了林茵可以要别人的命。
而她跟他呢？
好痛，林丽觉得，除了痛，她在感觉不到他们之间还有别的什么。
她不懂，你要走就走，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对她说这三个字，又为什么……
要让她知道，就算在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对她也是没有任何感情的，这件事，她早就清楚了好么，何必要……
“林丽！林丽！”
林华看着头一歪就喊不答应的人，顿时急得不行，嚷嚷着又喊了好几声后就跑出去找医生。
“已经拖了很长时间来，”医生看了林丽的情况后说，“既然你们的事情都处理好了，那我们这边现在就给病房办转院。”
林华担心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林丽，连连点头，“行，办转院办转院。”
不多耽误，林华马上就跟医生出去办转院手续，一会儿后拿了一份需要签字的东西让林成风签。
“老子不签！”
林成风没好气地一把推开那两张纸，看了一眼林丽后骂骂咧咧。
“老子的皮都臊完了，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老子以后还咋在屋里待！”
钱桂花也跟着骂，明明她自己就不会写字，林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签字，她却在那会儿嫌弃地说“不签不签”。
事关人命，林华不想跟他们在医院吵，恨了两眼后走到林茵跟敖战面前，“要不你俩签吧。”
林茵瞥了两眼，抬眼问：“你咋不签？”
林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是嫁出去的人了，家里的事跟我有啥关系？”
林茵漠然地说：“家里的事我又做不了主，我没有能力承担责任。”
意思是不签。
林华气得咬牙，恨不得直接抓着林茵的手硬逼她签，然而一看到林茵身边的那尊惹不起的大佛，林华也还有把这股气硬生生给咽下去。
最后没办法，还是她把字签了。
办完转院手续后一名医生和三名护士就把林丽往车上挪，最后问：“车子小，只能一个人陪护，他们谁跟？”
话才说完，钱桂花一把就把林华给拽到了前面，“你去。”
说完松手，“老娘回去了这张脸皮都要臊落，依老娘心里这气，还治，治她个屁！”
接二连三地口吐芬芳，卫生所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干脆不跟她和林成风说话，直接对林华说：“那就你吧，我看你挺能办事的，不像有些人。”
说着“有些人”三个字的时候这位医生还有意看了钱桂花跟林成风两眼。
为啥不看林茵跟敖战？
因为派出所在处理事情的时候就只有他俩总说到问题的点子上，医生觉得这俩现在虽然看着冷淡，但实际心里还是关心病人的。
至于这两个老的，从一开始来就一直吵吵嚷嚷，就只知道一味地骂人，压根儿就没提出过什么建设性意见。
“好吧，”林华已经认了。
谁让他们家就这情况，老的靠不住小的不能靠，早知道她就不听她婆婆的来搀这一脚了。
救护车渐渐远去，卫生所看热闹的人也不嫌麻烦，车都走得没影儿了，他们还追着到门口。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是不得了，结婚生娃儿就结婚生娃儿，还非得弄出这些事来。”
“我们那个年代十四五岁生娃儿的也有，但人家那都是家里人把事办了的，正儿八经小两口子在屋过日子，哪有这种事啊。”
“要我说，这就是大人没教好，一个女娃子家，还是要自己爱护自己，不然还指望那些臭男人做啥子么？”
“你们莫说了，也是造孽，那女娃儿以后都生不得了，出了这种事，以后哪个屋里还要她？”
“……”
钱桂花跟林成风本来就觉得丢脸火大，现在再一听这些人的话，两张老脸拉得都快掉到地上去了，眼看着就要冲那些人吵吵，周琼秀抢在他们前面开口。
“既然事情都处理了，就别在这了吧，”她说。
当然，这话是对林茵跟敖战说的，“工地那边还有事，我就先过去了。”
本来周琼秀就因为周琼芳的事对林家这两个老的没什么话说，尽管他们家有事还是在去帮忙，不过用周琼秀自己的话说就是，她那是看在林茵的面子上。
周琼秀走后，刘贵香就叫钱桂花他们去她家。
但因为钱桂花跟林成风现在心里都有气，哪想去别人家再让人家看笑话。
而且家里还有个瘫在床上的人，所以就拒绝了，让林茵跟敖战送他们去镇子口赶车回去。
不过在路上，钱桂花看到林茵后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跟周琼秀他们一个工地做事么？咋人家都走了你还在这？”
林茵看过去，指了指敖战，撒谎不带脸红的，“他攒了一周的衣服没洗，我专门请假回来给他洗衣服的。”
事关自己乖孙，钱桂花看了看敖战后感觉心里火气都小了不少，还笑着问：“你不是最爱干净么？现在咋也学人家攒脏衣裳了？”
敖战淡淡地往林茵脸上瞥了瞥，很配合地绷着一张脸说：“学校没人洗，当然得拿回来。”
这种欠揍的话，也就只有钱桂花他们听了会觉得没问题了。
不过既然是为了她乖孙专门请假回来洗衣裳，钱桂花也没什么可说的，只临近镇口的时候伸手问林茵要上个月的工钱。
林茵还没开口，敖战就先说了：“出来得急，谁天天把钱带身上啊？”
这话一说，钱桂花立马就把手放下了，“说得也是，不过下次回来就把钱拿回来啊。”
林茵敷衍地点了点头。
送走他俩后，林茵跟敖战两人慢悠悠地往回走，林茵想起卫生所的事，就问敖战：“你看出川子走的时候说了什么了吗？”
“他还能说什么？”敖战不屑，冷笑着说，“对不起三个字从他嘴里出来没有一丝可信度。”
林茵闻言笑得嘲讽，“好像是，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觉得对不起林丽的，不过，既然他说了，那说明他还是有些想法的。”
敖战冷嗤，“管他有没有想法，都跟我们没关系，今后也别再提他了。”
反正他们就快走了，以后总算能落得个眼不见为净。
林茵抬头看了看他近乎完美的侧脸，笑笑，不置一词。
在应该最美好的年纪里，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最后伤痕累累遍体鳞伤，甚至此生都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本，最后换来三个字——对不起。
这就是她重生回来后所经历的，林丽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