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敖战在家里看蒋哲大学的书，下午刚睡完午觉起来就被一起毕业的同班同学王一权喊到学校打篮球。
在外的这一年，敖战锻炼得不少，跟刚来城里时比起来脸上的轮廓更分明了，身上的肌肉也显出来了，十八岁的他如今已有成熟男人的气魄。
休息时，王一权在猛灌了几口水后忽然跟敖战说道：“林腾，你之前说你姐在超市上班是么？”
“嗯，”敖战扭了扭脖子，皱着眉不耐烦地擦着脖子上的汗，“怎么了？”
“咳！”王一权咳了一声，随后跟站在旁边的吴恺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
“说啊，”敖战拧眉迷眸，“别卖关子，怎么突然提起我姐了？”
这几天她回来得很晚，每天几乎都快到十一点才到家，早上吃了饭就出去了。
他本来想去她工作的地方看看的，但她那里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近，想想还是不给她添麻烦了。
“嗯……”王一权揉了揉鼻子挨着敖战坐到石阶上，说：“我也不知道咋说，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上次我去我姐家的时候好像看到你姐了。”
“你姐家在哪？”敖战问。
王一权：“城南北区。”
“北区？”敖战的俊眉皱得更紧了，“那就是你看错了，那边离她工作的地方远着呢。”
王一权缓缓点了点头，看了旁边的吴恺一眼。
吴恺也看了他一眼，随后跟敖战说：“一个人可能看错，总不能两个人一起眼瞎吧？我觉得那就是你姐。”
林茵接送了敖战一段时间上下学，敖战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认识。
“你们看到她在那边干嘛了么？”敖战热得漫不经心，又往嘴里猛灌了几口水。
这大热天的来打篮球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呃……”王一权跟吴恺同时支支吾吾，一副要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一年的时间足够了解一个人的脾气，三个人在班上都是名列前茅的，敖战跟他俩也谈得来，敖战的脾气他们俩自然清楚。
“我说你俩有意思么？”敖战没了耐心，“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吞吞吐吐的还是男人么？”
“好吧，”王一权说，“那我可就说了，你听了可不许冲咱俩发脾气。”
敖战翻了个白眼，一滴汗从他耳畔滑下来顺着下颚流到脖子上，莫名有种阳刚的美感。
王一权跟吴恺对视了一番后看了看另一边的几个人，遂凑近了敖战压低声音说：“我看到你姐在捡垃圾。”
“！！！”
敖战“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了，瞪着一双美目看着王一权，“你特么说屁呢？！”
捡垃圾？
林茵捡垃圾？
不可能！
“啧，你别嚷嚷啊，”吴恺一巴掌拍在敖战肩头上，“是兄弟才跟你这么说的，你怕人家听不见啊？”
敖战一巴掌拍开吴恺的手，没好气地说：“那就别乱说话！”
王一权站起来说：“谁乱说了？我这不是只给你说了么？就咱俩看到的，我俩也不信，所以跟了一路。”
“然后？”敖战咬牙，硬朗的面容上写满了怒意，清晰的下颚线条随着他咬牙的动作跟着动了动。
王一权说那个处理厂没有名字，是不正规的，敖战听完几乎立马扭头就走。
“诶？你干嘛去？”王一权让吴恺跟一起的人招呼一声，自己则追过去。
“跟你没关系！”敖战一把甩开王一权伸过来的手，黑着一张俊脸就往校门口冲。
“你特么……”王一权没好气地跑上去拦着他，“你要死啊？不知道自己啥德行么？你回得去么？”
敖战背了一年的从学校到家的地图，奈何中间岔路口太多，每条路长得又差不多，以至于他十次里有六次都会绕路，最后还得靠问路。
“老子不回去！”敖战一把推开王一权，表情像是要去杀人一样。
王一权一听，说道：“你不回去你上哪？别跟我说你要去找你姐，你特么找得着路么？”
敖战闻言停下，猛地看向王一权，二话不说拎起王一权的领子就说：“带路！”
敖战过了年个头疯长，这时候已经快一米八了，一米七不到的王一权在他面前就像只小鸡仔。
“林腾，你！”王一权被敖战这颐指气使的语气弄得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但转念一想自己先前看到的，到底把这口气忍下去了。
“行，”他掰开敖战的手说，“我跟吴恺说一声咱就走。”
这哪行，敖战赶时间，不等他转身拽着人就走了。
王一权：“林腾，你特么……”
然而现在的敖战一心想着林茵的事，脑子里一直回荡王一权刚刚说的话。
呵，林茵在捡垃圾？还在那么不正规的垃圾处理厂做事？
多久了？从时候开始的？
她到底瞒了他多少事？
难道在她眼里，他敖战就这么靠不住么？！
越是这么想，敖战心里的怒火就烧得越旺，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他的脸流下来，身上的运动服像能拧出水来一样。
王一权知道敖战心急，所以自己掏钱招呼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说了目的地后王一权就劝敖战，让他见到人了不要乱发脾气，说林茵都是为他好之类的。
可惜敖战一句也没听进去，等到下了车后就拽着王一权直接往那个垃圾处理厂冲。
王一权被他这股牛劲儿弄得没办法，只能带着人转了几个弯后来到垃圾处理厂的大门。
守门的是个看上去五十多的老大叔，一看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要往里面冲马上把人拦住。
敖战哪管这么多，一股脑儿地就往里面冲，王一权只有在后面跟那老大叔道歉，说是来找他们姐的，还说了林茵的名字。
那老大叔明显认识林茵，听这俩小伙子是来找她的也就没计较地把人放进去了。
敖战在来的路上想过很多种情形，想林茵这会儿在干什么，想她如果看到他过去会是个什么表情，又会给他怎样的理由。
他想了很多很多，却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几乎快被淹没了，密密麻麻的苍蝇围着她打转，她的脚边放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空瓶子。
敖战一步步走近，恶臭的空气几度让他作呕，而那个背对着他的小身影并没有察觉到他来了。
敖战看到她弯腰捡起一个塑料瓶，然后就着她那身肮脏的工作服擦了擦，最后扔进袋子里。
再然后，他看到她又捡起了一个东西。
敖战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医院用来输液的吊瓶，输液的针头在半空中晃啊晃，上面还沾着像屎一样的东西。
敖战听不到王一权在边上说了什么，嗅觉也好像在这一刻消失了，他浑身的血液都快倒流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整颗心仿佛要爆炸了。
“林茵——”
震天响的一声咆哮回荡在整个处理厂，带着浓浓的愤怒，震得人心一颤。
林茵一惊，被吓一跳的她就这么拿着那个输液瓶回过头来，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后她一吓得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敖战看得心惊肉跳，在这一刻想杀人的念头都有了。
他想过去把人拎过来，但双腿却跟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浑身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你、给我过来，”他抬起手，颤抖着指着惊慌失措的林茵，咬牙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在抖。
三十几度的天，林茵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眼睛里看到的除了对她怒目而视的男人外再看不到别的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更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走到他面前的。
“林腾，你别……”
“啪——”
王一权要劝说的话被敖战的这一巴掌硬生生打断，清脆的巴掌声落下后林茵被打偏了头。
“为什么？林茵，你告诉我为什么？！”敖战的心在滴血，那一巴掌就像打在他心上一样。
是，他混蛋，他没出息。
除了给小区的孩子补课外就没有再做别的事，每个月拿到手的钱也没有她多，可他想的是有一点总比没有好，至少能为她分担一些。
但她一直不愿意动他的一分钱，家里也一直不怎么吃紧，他就以为真的没事，真的能过下去。
呵呵，她瞒得多好啊，瞒得多成功啊……
林茵被打懵了，以至于连自己手里还拿着刚才捡的那个吊瓶儿都没意识到。
“你还拿着它做什么？啊？！你还拿着它做什么？！”敖战一怒之下一巴掌甩在林茵手上，连带林茵整个人都被她搡到了地上。
小区的其他人闻声而来。
王一权怕事情闹大，使了吃奶的劲儿把敖战拉住，一边对林茵说：“姐，要不你先把衣服换了，咱们换个再说吧。”
他的声音稍微把林茵的思绪拉了回来，林茵双眼绯红，看了看过来的人憋着泪起来去换衣服。
敖战看着她，气得想这就过去直接把她那一身扒了，还好仅有的一丝理智把他拦住了。
林茵换了衣裳收拾好后才出来，外面的敖战耗尽了耐心，人一出来，他上去一把抓住林茵的胳膊就把人往外带。
林茵一边被敖战拽着走一边跟管理员说好话，气得敖战差点没把她的手腕给捏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