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仁晓得自己媳妇是个啥德行，也不跟她争，免得到最后他俩先吵起来了。
林茵跟敖战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这种情况他们也说不了什么。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周琼秀两口子就到了林家。
林成风还是窝在他屋里，钱桂花站在院子口跟人说话，林丽蹲周琼芳边上哭得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林华不知道上哪去了。
周琼秀这暴脾气，她过来一看周琼芳就这么躺在外面，林家的人看着居然跟没事人一样，顿时就发火了，张口对钱桂花两口子就是一通吼。
“麻卖批，你们干的这是人事吗？！人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们现在连个先生都不给人找，天这么热，你们是打算把人放臭了再收拾么？！”
农村的规矩，人死了的第一件事就得请阴阳先生过来。
当然不止是看合适安葬的日子，还有其他很多需要注意准备的东西都得先生来见了已经走了的人后再做决定。
刚才钱桂花说出去找的先生就是这样的先生。
但离他们这最近的先生少说也得走一个多小时的路才到，所以刚刚钱桂花绝对没有真的去找，不然这时候的她也不可能在这了。
周琼秀吼完了就去看周琼芳，当她看到周琼芳那张被水泡得泛白的老脸时红了眼眶。
“你说你，这辈子到底图个啥？！”
她憋着眼泪没好气地说，“早就跟你说莫要那么听他们的，你不信，现在好了，人死了啥都没了，还是这种死法，你说你图啥？”
以前她们还是姑娘的时候她姐不是这样的。
她们家爹娘跟林家的这两个老东西完全不一样，不管她们是不是姑娘，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的，那时候她姐还很爱说话。
可自从她嫁到林家，喜欢上林山后整个人就变了。
林山说啥就是啥，她连句嘴都不会顶，没生孩子之前还好点儿，林家两个老的对她也不像现在。
但自从生了林华过后，林家两个老的态度就变了，虽然没有现在来得差，但也没有之前来得好了。
后来怀第二胎的时候，周琼芳的肚子都多大了，两个老的不晓得从哪听人说的方子。
说喝了那房子的人没吐的就是儿子，吐了就绝对是闺女。
周琼芳喝了，他们觉得是闺女，不管咋说也要周琼芳把肚子里的娃打了。
这事要换成其他女人，肯定会坚持把娃生下来，毕竟那时候娃五个月了，都成形了。
但周琼芳没有，她姐没有。
她听林山的，听林家两个老的的，就是不听她这个当妹妹的，吭都没吭一声就把打胎药喝了，还差点为这碗药把自己的命弄没了。
后来林家又不晓得从哪听的，说故意流产会遭报应，他们就不敢给周琼芳喝药了，而是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如果是姑娘的话，要么送人，要么生下来就弄死。
换成任何一个正常女人都绝对不会让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遭这种罪。
偏偏周琼芳就能做到眼睁睁看刚从她肚子出来的娃被林家的人这么对待。
就像林丽刚从娘肚子里出来就被林成风给放到撮箕里要往粪池子里扔，要不是他们娘家的人来拦着，这时候怕是早就不知道投几次胎了。
后来他们娘家看不惯林家的做法，说要把周琼芳接回去，可惜周琼芳本人不愿意，嘴巴皮说破了都不走。
没办法，她自己不愿意走，那就只能在这个家受着。
如今看着这个为了生娃把自己生出一身老相的女人，周琼秀是又想哭又想发火。
要是当初这个人听她的，直接带着娃离开林家，至少到头来不是这种结果。
钱桂花看着周琼秀，也不管是不是还有别人在，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没去理周琼秀刚刚吼的。
他们就是嫌麻烦才没去找人的，就晓得她周家娘家的人要来，那就让他们去收拾。
周琼秀跟周琼芳说了几句话后看钱桂花他们还是没动，气得火冒三丈，干脆就站院子里对着天把林家的祖宗问候了个遍。
这可不得了，林成风一听她问候他林家祖宗，当时就从屋里冲出来要对周琼秀动手。
还好刘贵仁在场，说时迟那时快地挡在周琼秀面前，其他人也都过来当和事佬，这才避免了一场混乱。
有他们在，林茵跟敖战两个小孩子自然没有插话的份，只能站一边儿看着。
林茵看着面前这混乱的场面，更加坚定了这辈子早些走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林家人的脑回路，也跟不上他们的三观。
一场混乱过后，还是周琼秀做主让人去给她们娘家报信。
但她们家到这过来得两个多小时，这两个多小时总不能就这么把人放这。
所以刘贵仁就托他关系好的兄弟去请先生，他自己则跟周琼秀一起，避免他走了自家媳妇儿又跟林家的人杠起来。
周琼秀刀子嘴豆腐心。
来的路上说啥都不会管，结果真到了时候还是她把这活儿给接了。
她骂骂咧咧地跟林茵一块儿给周琼芳周身量了尺寸后就忙着赶去镇上找做衣裳的师傅去了。
林茵跟她一道，本来打算把敖战留家里的人，但敖战受不了家里现在的气氛，说什么也要跟去。
林茵没办法，只好把人带着。
好在给亡者做衣裳的师傅每天都把店开着，林茵他们一去就把人找到了。
师傅看了他们给的尺寸后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林茵他们只好把人带到家里，完了给重新量了尺寸后又把人送回镇上。
这一来一去的，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周琼秀娘家的人也已经到了。
周琼秀起初见到周琼芳的时候都没咋哭，结果现在一看到自家娘立马就抱着人哭起来了。
周家娘陈向善就跟她名字一样，上善若水，向来是个和善的人。
当初林茵刚从周琼芳肚子里出来时，林家的人本来打算不要这个娃的，但刚好那时候周家娘提前来了，林家没来得及动手。
加上林茵刚出来身子骨弱，周家娘就把林茵抱回去养了几年，直到林茵四岁的时候周琼芳才把她接回来。
后来林丽的事也是这样，刚好赶上周家娘带亲戚过来看周琼芳，成功把已经装在撮箕里的林丽从林成风手上救下来了。
本来周家娘打算把林丽抱到周家养的，说他们反正也不喜欢姑娘。
但林家这次就不肯了，他们不满周家娘每次都来插手他们家的事，说啥也不让人把林丽带走。
周家娘也不是个吃素的，当场就请了人做见证，让林成风两口子保证绝对不会把娃咋样，之后才从林家走的。
周家娘虽然气周琼芳死脑子，气她不肯跟她回去，但每次逢年过节都会让人给周琼芳带东西。
有时候是一袋米，有时候是几块腊肉，有时候是刚榨不久的油，有时候是衣裳。
她晓得这些东西最后肯定会到林家人手里，但还是每年都会找人给周琼芳带。
如今看着几年不曾回娘家的闺女就这么没了，周家娘看上去像老了十岁，抱着周琼秀娘俩哭作一团。
林茵原本没想哭，可当她看到多年不见的外婆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在外婆家生活的那几年因为她小，所以记得的不多，唯一记得的就是她喜欢跟外婆外爷一起生活。
她妈把她从外婆家接回来后，她一直都想回去，可每次她这么说的时候就会被她妈打，时间一长她也就不敢说了，后来索性不想了。
老人家那时候过段时间就会来看她，会给她带小零食。
然而自从有一次跟她妈吵了一架后老人家就不来了。
她不敢提回去，老人家不来，这也就导致她好几年才能见上老人家一面。
上辈子在带敖战走之前她背着家里的人找了个借口去了一趟外婆家，她记得当时她们在说起她妈的时候老人家还哭了。
她那时候年纪小，一心只顾着自己，也没想过她就这么走了后老人家知道了会有多着急。
如今再见，林茵除了感慨外还有愧疚，“外婆……”
“好了好了，别把娃弄哭了，”陈向善把抱着她的周琼秀轻轻推开，抹了自己的眼泪后拉着林茵给她擦眼泪。
陈向善今年也七十了，两鬓斑白双眼虽然有些浑浊，但胜在精神头好手脚麻利，很精干的一个老人家。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林茵一直憋着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
陈向善把她拉到面前抱着，哽咽着说她小小年纪就没了娘，说她命苦。
林茵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反过来安慰老人家。
没多会儿，去请先生的人总算过来了。
除了大人外林茵跟敖战还有林丽都被赶到屋里去了，留下大人们在院坝里搭了个简易的棚子，之后就见那先生走了进去。
当晚，那先生留在林家过夜，周家老两口就跟周琼秀两口子过去了。
没了周家的人在，钱桂花也不管那先生是不是外人，当着他的面就说自己命不好，摊上这么个媳妇儿。
还说自己平时就说她两句她就想不开，要来这么弄他们，死都不让他们好过。
那先生虽然不是他们村的人，但有关他们村的一些事也听过，心知肚明的，就看钱桂花两口子在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