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洗衣服的林茵隐约听到周琼芳的声音。
因为搓衣服的地方在房子后面，所以她听得不太真切，就问跟过来的敖战：“你有听到我妈的声音么？”
敖战闻言扭头往过来的小道上看了一眼，摇头表示没有。
林茵想想应该是自己听错了，也不看什么时候，她妈怎么可能发出那种笑声。
于是林茵便没把这放在心上，拒绝了敖战的帮忙把她妈剩下的衣裳全洗了。
没多会儿，钱桂花拿着林山换下的屎裤子过来。
她本来是想放过来让周琼芳洗的，但她出来没看到周琼芳，想让林茵洗吧又看到自家孙子在这。
钱桂花怕把她孙子身上衣裳弄脏了，连带把刚拧完最后一件衣裳的林茵也往院子里撵。
“你妈上哪去了？”在林茵准备去院子晾衣服的时候钱桂花把她喊住问。
林茵脚步微顿，看着钱桂花，不解地问：“我妈不在家么？”
钱桂花听了没好气地说：“麻卖批哪个晓得她这个时候跑哪去了，都啥时候了还到处跑！”
林茵蹙眉，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心想难道刚刚听到的真的是她妈的声音？
钱桂花没有再说什么，一边收拾她儿子的脏裤子一边抱怨连天地骂周琼芳。
林茵站在那晒得慌，也不想听钱桂花抱怨，便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回院子跟敖战晾衣裳去了。
跑了一上午不见踪迹的林丽这时候回来，一看到林茵他俩就阴沉着一张脸翻着她那白眼珠子。
林茵装作没看到她，晾好衣裳后准备把盆放到屋里去。
林丽在屋里转了一圈，出来没好气地问：“妈呢？”
林茵斜眼都没看她一下，说：“不晓得。”
“嘁！”林丽不满地对着她的背影咂了咂嘴，抬眼见敖战往这边走了，她厌恶地冷哼一声又钻进堂屋去了。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林丽现在也学乖了，知道要想在这个家里整他们俩是绝对没戏的，就算再看不顺眼，也绝对得忍着。
不过，想到川子给自己说的话，进屋的林丽心情大好，情不自禁勾起与自己那张稚嫩的脸不相符的阴狠的笑。
很快到了中午，林茵煮了大锅稀饭，从缸里拿了两个泡萝卜用花椒油拌了拌，又炒了一大盘黄瓜，中午的饭就算成了。
可眼看就是吃饭的时间，周琼芳却还没回来。
这不禁让林茵再次纳闷，还特意去猪圈看了看，发现周琼芳平时用的刀背篼什么的都在。
上哪去了？
林茵站在猪圈门口，盯着周琼芳今天挨打的地方。
这时，她看到那处墙壁上似乎有什么红色的东西。
林茵走近了一看。
那红色的东西不是别的，是血！
啧。
林茵一脸复杂，心想那个时候她妈一直坐在这，把这地方给挡住了，她回来了也没往在意这些小细节，这时候才看到。
想想也是，就林成风那种打人法，揪着人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头上肯定撞出伤了。
看着墙上已经凝固的血，再一回想起自己听到的声音和直到现在都没看到的人影子，林茵心里莫名一紧，不知为什么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不进来舀饭站在那干啥？”钱桂花从她跟林成风那屋出来。
闻言，林茵收起放在墙上的视线看过去，“妈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去找找看。”
钱桂花很厌恶地说：“你管那婆娘咋子？她要跑就等她跑，去舀饭！”
钱桂花的话让林茵想起周琼芳上午打她和敖战说的话。
她来林家二十年，要顾着老的还要看着小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过的却是这种日子，连他们这些小辈都要给她气受。
林茵觉得自己不是圣母，她连自己面前的这碗粥都没吹凉，哪有空去管别人面前的稀饭。
可现在的问题可不是圣母不圣母，而是她的三观受不了。
就像周琼芳说的，她在这个家再怎么不是，好歹也已经嫁过来二十年了，虽然没有生下他们想要的儿子，可她们这三个姑娘也是他林家的种啊。
何况林山十几年前就出事瘫痪了，整天躺着，就上半身跟双手能活动。
换成其他女人估计早就受不了的，怎么还可能在身前伺候，端屎倒尿的。
林成风他们就算对这个女人再怎么不满意，也该念及她照顾林山的这些年吧？
林茵没听钱桂花的话，说：“我还是去找找吧。”
她没给钱桂花开口的机会，随手拿了草帽后就跑出院子里。
“你！”钱桂花想骂她不听话，却看到她孙子从堂屋出来，钱桂花就跟哑炮似的，骂人的话到了嘴边都让她给吞回肚子里去了。
敖战在那屋听到她俩的对话了，但他没过来拦人。
钱桂花走过去笑着说：“不管她，咱吃咱的。”
敖战侧身让她进去，“你跟爷先吃吧，我等她。”
说完，便出来钻进他那屋里了。
钱桂花拿他没办法，就把这不满归罪到一上午跑得人影都瞅不见的周琼芳身上，敖战一走她就开始碎碎念地骂人了。
林茵从家里出来后先是去他们家地里转了一遍，结果一路找过来却没看到周琼芳的影子。
大热的天顶着大太阳，她觉得自己快被烤化了。
这个时间点，外面地里连半个人影子都没有，她把离家近的地都转了，还是没找到。
林茵就想：这么热的天儿她能跑哪去？难不成去小姨那边了？
虽说两个人之前因为林家的那些破事闹翻了，但好歹也是亲姊妹。
想了想，林茵决定去周琼秀家看看，走着走着，她在半路遇上了村里的李芳。
李芳比林茵大三岁，林茵平时见了喊她一声李大姐。
林茵象征性地跟李芳打招呼：“李大姐，这么热的天还在外面啊。”
李芳手里抱着几根黄瓜，咧嘴笑着说：“出来找点菜回去，你在外头干啥？”
林茵：“我去……”
“对了，”李芳这时走到她面前，“我上午看到你妈往尖嘴湾那边去了，她去那干啥了？”
尖嘴湾离她们现在在的这很远，翻过尖嘴湾的那道破都能去隔壁村了，因为远，所以住这边的人基本在那边都没有地，平时没事自然不会往那边去。
“确定是我妈？”林茵不信，心想那种情况下她妈怎么想起去那么远的地方？
“是啊，”李芳说，“我还能把天天见的人认错？就是我喊她了她没应我。”
这……
林茵沉思，想了想后笑着跟李芳说：“我就说老半天找不到人，原来是去那了，我现在就去找她回来。”
说着便要走。
李芳在这时问：“我听他们说你们家今天又闹架了，没事吧？”
林茵笑笑，“没事，都习惯了。”
李芳也没再问，笑着说了句“没事就好”后便让林茵去找人回来。
林茵是跑着去的，一路上热得就差脱水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林茵身上的衣服都能拧出水来，越往前走路上的杂草越多。
这些地方没人打理，那些草长得都快比她高了，一路走下来，她胳膊上全是毛毛虫爬过后的红印子，又痛又痒。
好不容易爬上坡，放眼一看，这湾里这么大，她咋知道人在哪？
尖嘴湾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这块地方很像鸟嘴巴，又因为这边有个长年都有水的天然水池，所以老一辈就这么叫了。
林茵手做喇叭状喊了一声，树上的鸟被惊动了，扑棱着叽叽喳喳叫。
偌大的地方，林茵只听到了这些鸟叫声和自己声音的回声，没有得到周琼芳的回答。
火辣辣的太阳光被参天大树遮住了，偶尔一阵风吹过，林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尖嘴湾这么大，她上哪找人去？
没办法，林茵只好走一路喊一路，就盼着能得到回应。
然而她都快把整个尖嘴湾转完了，除了她自己的声音外还是没听到回应。
就在她累得两条腿都快成伸不直的时候刚好转到了尖嘴湾的天然水池这，林茵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脚。
也就是这个时候，当她离那水池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看到了飘在满是浮萍的水池里的那个女人。
“啊——”
林茵头皮一麻，在看到飘在水面一动不动的人时几乎当场双腿一软，无意识地就叫了出来。
微风阵阵，轻柔的风夹杂着些许温度，却吹过林茵汗湿的衣服时冷得她牙齿打颤。
林茵因为腿软跌坐到地上，地上的小石头划破了她的小腿。
可这时候的她似乎感觉不到痛，她的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她睁大眼，死死地盯着池子，头皮上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
满是浮萍的水池上绿油油的一片，风一吹，水面的浮萍也跟着飘动，那漂浮再水面上的人也跟着动了动。
女人背对着飘在水面上，林茵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的黑发柔顺地在水面展开。
宛如水草。
林茵怎么想也没想到找过来看到的是这么一副情景，这是她在梦里都没梦到过的情景。
半个人影都没有的山上，除了她一个人的声音外什么也没有。
有的只有仿佛与那些浮萍融为一体的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林茵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除了她以外其实这里还有别人，只是她看不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