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湾市新业区写字楼顶层。
这座城市里的白领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这里忙忙碌碌,发愤图强,一层层往上爬。
高楼林立,危不可测。
会议室里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主持会议的老大冷着一张脸,手里拿着项目经理递上去的计划书,好似掌握着生死大权,一挥手,见分晓。
许柏从一目十行,坐姿端正,背脊挺直,忽的抬头,视线一一扫过他们紧张的面孔,半晌才沉声道:“时间不早了。”
所有人笔直挺立,大气都不敢喘。
“今天先到这里,下班。”
所有人松了口气,擦擦冷汗。
会议室里的人一溜烟地跑没了,好像后面有威猛的老虎追赶一般。
何坤走进来,到许柏从面前站定,叹口气想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又想到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才作罢,“还是你厉害,这帮小兔崽子在你面前乖得不行,服服帖帖的。”
许柏从瞥见他的动作,随口问:“傅明呢?”
三人是大学室友,毕业后许柏从想创业,就邀请了他们,毕竟能跟着金融系的老大混,想想怎么都不会亏。
刚开始确实挺苦的,许柏从不愿意依靠家里,去外头拉投资碰钉子是常有的事,或者原本有答应的投资商临时改变主意的,但他始终扛着一口气,撑到底,才有了现在。
何坤坏笑道:“哦…那小子去宁市谈项目了,估计又看中哪个美人移不开眼睛,迈不开腿了。”
他忽拍了下脑门说:“哎呀,忘和你说正事了,有人在办公室等你。”
许柏从嗯了一声,把计划书往何坤身上扔,丢下一句:“多做点事记性就不会那么差了。”
丝毫不顾何坤在身后哀嚎。
从会议室出去,到达他的办公室需要经过一个长长的走廊,他西装革履,全身都是束缚,抬手动了动领带。
办公室宽大简约,总色调黑白,透着一股清冷,傍晚时分,玻璃墙面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许柏从把黑色西服脱了扔在沙发上,走到徐明瑾身旁。
正是下班高峰期,透过玻璃望出去,街上人来人往,忙着回家,忙着聚会,众生百态,一览无余。
他右手边解开白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边问:“有事找我?”
徐明瑾生得高大健硕,可整张脸的轮廓却是极为冷淡的,俊朗却凉薄,他注视着前方,教人看不透情绪。
徐明瑾:“你入圈五周年纪念日,打算怎么和粉丝庆祝?””
许柏从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来就是和我说这事?怎么你今天不用播新闻?”
徐明瑾好歹也是一新闻主播的活招牌,这怎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变得那么奇怪呢。
毕竟长得帅又声音好听的男主播太少,虽然冷,但也架不住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徐明瑾像是习惯了,继续说:“电台那边打算制作一部广播剧,当成你送给你粉丝的礼物,你自己考虑考虑。”
“……”
许柏从没说话。
当初他无意进入这个圈子,一晃已经五年,最幸运的事就是拥有了一群未曾谋面却真心喜欢他声音的听众。
人生漫漫,何其幸运。
徐明瑾还站着没动,按理今天这消息也不用他跑一趟,一个电话一条短信就能解决的事。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是许柏从很少见过的。
许柏从悠哉悠哉端起桌上早就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话锋一转,“前些天去拜访了你家荀老爷子一趟。”
徐明瑾转过身来,坐到他对面的办公椅上,似乎在等下文。
许柏从叹了口气。
好苦。
“老爷子说你很久没回去了。”
徐明瑾背微微僵直,过了很久,他捏捏鼻根才出声,“最近有点忙。”
像是认命般闭了闭眼,才说道:“然然好像生病了,还闹着要搬家,你能不能去看看。”
许柏从放下咖啡杯,白色的杯底撞到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似警钟,让人瞬间清醒不少。
许柏从:“上次我就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与徐明瑾正式熟起来也是从许柏从踏入声音圈开始,两家人他的这点事,或多或少也能听个明白。
以前只是点头之交,到工作偶尔遇到,也许是因为两人话都不多的缘故渐渐也成了能喝一杯的关系。
徐明瑾这人心思深,心外高高筑起城墙,里三层外三层,严防死守。
他薄唇轻抿,拉成一条直线,眉心微蹙,语气不善:“你还意思说上次?谁让然然喝酒的?”
许柏从并没有任何愧疚,悠悠扬声,“那你说她是为谁喝的酒呢?”
徐明瑾怔了一瞬,心中百转千回,一时被堵得说不出来话。
这世上的每个人其实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应不应该,值不值得,被迷惑,装糊涂,假放任,到底意难平。
许柏从见他神色黯然,说了句先走,已经迈步到门口。
他转了转右手腕上的佛珠,鼻尖好像能闻到檀香的气味,心中平静淡然。
到底还是叫住了徐明瑾,“作为他的舅舅,我自然不会不管她,但她需要的不是这个,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要走的男人脚步顿了几秒,才重新又推门出去。
他当然明白。
解铃还须系铃人。
何坤和徐明瑾打了个照面,他兴致勃勃地往办公室里走,脸上写满了八卦两个字。
何坤戴着一副银色边框的方眼镜,两眼睛小小地眯成一道缝,再配上他那圆溜溜的脸,那样子颇为滑稽。
“老大,你认识徐主播啊?也是,你不认识的话怎么会来找你,难怪刚刚咱前台妹子那么激动。”
许柏从头都没抬,继续用电脑开始回邮件。
没得到回应的何坤也不气馁,他摸了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老大,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
许柏从终于掀开眼皮睨了他一眼,“那就别讲了。”
何坤忙笑道:“要讲的,要讲的。”
“老大,你说你这也老大不小的了,总单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大学时候我们也都没见过你谈恋爱,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或者……是…”
何坤瞟了眼办公的男人,天生长着一张迷惑女人的脸,尤其那双似带勾的桃花眼,不知道引多少小姑娘折腰。
他决定为了广大未婚单身女青年的幸福,冒一次生命危险,毕竟现在这头老虎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
何坤咽了咽口水,“老大,其实你要是喜欢徐主播那样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话还未说完,他就感觉后脖颈凉飕飕的,有一股子杀气,接着就是一个文件夹飞过来和他的鼻尖擦过去。
许柏从好气又好笑,眉间蹙得能夹死一只蚊子,薄唇吐出一个字:“滚。”
何坤退了再退,拍拍胸口,心叹:万幸,万幸,狗命保住了。
狗命?他也是真贱。
待何坤出去,宽敞的办公室里静极了,许柏从往右边望去,整片玻璃墙外灯火通明,华灯初上。
这城市一到夜晚就特别闹腾。
电脑里面的邮件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他拎起沙发上的西服,出了办公室,驱车回家。
进门就把自己甩进沙发里,灯没开,客厅里黑漆漆的一片,人的疲惫似乎在这时候放大到最大限度。
许柏从蹙了眉。
蓦地,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声又停了,再闭上又开始了。
许柏从不耐到了极点,臭着一张脸,把门拉开了。
门口的外卖小哥抖三抖,魂都快吓没了,话也说不利索。
“你的…”
里头被吵醒的人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硬邦邦丢下一句“没叫外卖。”
“砰”地一声,门又锁住了。
外卖小哥把手里的东西丢给躲在门缝边的小姑娘,跑路了。
苏昭脸上神情自然,一点不怵,屈起细嫩的食指和中指怡然自得地开始敲门。
一下又一下。
一分钟过去,好像在比谁更有耐心似的,彼此耗着。
忽的门从里面开了,男人脖颈上挂着一白色毛巾,额间湿哒哒的碎发更显得那双眼睛明亮。
苏昭半仰着头和他对视,笑眯眯道:“你是故意勾引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