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身后是熟悉又陌生的厨房。菊香整理香料的时候,忽然头剧痛无比,打量的记忆和画面充斥脑海。菊香头很懵,她好像做了个长长的梦,又好像接受了上辈子的记忆。
梦里自己受尽凌辱,却没能落下个好结局。她的母亲,她的女儿,都受尽苦楚。
她站起来,环顾四周,依旧是黄家的后院。指甲陷进肉里,她心头弥漫了恨意。她这辈子,谨言慎行,善良隐忍,可是却什么没能得到,她的女儿甚至还要承受比她更多的痛。这一切都和这黄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切都是黄家给予的痛楚。
“哈哈……可笑。”
善良的人就活该受欺侮吗?
身后有阴影照下,是秀凤和秀娟。她们是来在她脸上涂面粉,好让她被街头傻子欺辱。菊香在心底冷笑一声,她既然做了梦,重了生,得以预知未来,难道还要继续活的窝囊吗?
答案显而昭见:不!绝不!
菊香闭上眼,狠狠的仰起手中香料。平地一声尖叫,那香料不偏不倚,刚巧落在秀娟眼前。芥末飞沫入眼,秀娟哪里受过这种疼痛,猛的后退踩在了姐姐秀凤脚上。登时三个人,人仰马翻。
“哎呀,我的眼睛。”
“哎呦,我的脚。”
居高临下的菊香看着狼狈的这三人,心里全是寒光森森。她觉得痛快,面上却表现出惊慌失措,惴惴不安,甚至是恐惧。
她拼命比划着手语:“对不起,对不起,根本不知道你们会在我身后,你们没事吧。”
说着扑上去,要给秀娟檫眼睛。结果可想而知,菊香的手上全是芥末粉,混合着香料,越檫眼睛是越痛。秀娟眼睛刺痛,眼泪哗哗直流。
“滚开!你这个聋哑怪物,就是纯心。拿手上的芥末,檫我的眼睛。”秀娟尖叫着推开她,修养礼貌通通不顾,咒骂的越发恶毒。
“腌臜仆人生的孩子,天生的赖货!”
污言碎语不中听,菊香的眼睛看着秀娟不断翻动的嘴,恨不得直接扇她两巴掌。忽然,眸光处看见了黄金诚的亲信家仆,心里涌上计谋。
手语翻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菊香眼泪鼻涕糊满脸,拼命朝着秀娟跟前凑,故意弄脏她胸前的衣服,恶心她。
果不其然,这刁蛮的小姐,恶毒的女人,抬手臂便狠狠扇了菊香两巴掌。力道大的让菊香,整个人跌倒在地。
有鲜血从嘴角流出,菊香心底却压抑不住的兴奋。她很确信,黄金诚的亲信家仆,很清楚的看见了秀娟的嘴脸。等这消息传到黄金诚的耳朵里,更加不可能娶她。
秀娟似乎还不解气,要冲上去踹她两脚。
被黄美玉拦下了,她劝道:“算了,秀娟姐姐,她毕竟不是故意。你这一巴掌下去,也够她的脸肿上几天了。”
“毕竟吃饭的时候还要她布菜,被父亲瞧见了,问起来面上不好看。”
秀娟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过分了。毕竟菊香并非一般奴仆,再不济,她还是黄家的女儿。
“呸……”秀娟朝着菊香吐口水。
“蠢东西,饶你条贱命,别让我再碰见你!你记得躲着点我走。”
表面上,菊香唯唯诺诺,趴伏在地面上不敢动弹,实际她心里冷笑:别碰上?很快,你就又会碰上。
菊香深知秀娟和黄金诚的丑事,上辈子愚蠢才会被这女人利用,这辈子自然该好好回敬。
“菊香,你怎么了?”
听见动静奔过来的菊香母亲天兰,看见女儿趴在地上,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女儿,是又被谁欺负了吗?”
天兰本就是仆人,不能给女儿尊贵和荣华富贵,连尊严都是奢侈品。甚至不能为女儿出气,讨公道。沧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菊香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
菊香在看到母亲的时候,胸腔里的暖流再次永动。如果她觉得世间还有温暖和幸福,那定然是母亲的功劳。是这个瘦弱的女人,为她撑起小小的天空。菊香擦去母亲的眼泪,轻轻摇头示意她没事。
“这母女三人的到来,是祸不是福啊。”天兰叹息,语气里全是苦楚和心酸:“我们将来的日子,恐怕更难过了。”
菊香却不似母亲这般悲观,她是从活一世的人,拥有预测未来的能力。这便是上天的恩赐了。
她拍拍母亲的肩膀,用手语安慰:娘,不要担心。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天兰吓了一跳,不知道从小听话隐忍的女儿如何能说出这番“报复”的话来。她很清楚的从菊香的眼睛里看见了仇恨的火苗,星星之火足矣燎原。
“孩子?”她很担忧女儿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忙说:“孩子,娘不求你大富大贵,也不求你报仇雪恨,娘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菊香知道,母亲从来隐忍纯朴。但这些并不足以让她们母女在这黄家的宅院里生存。恶毒的,头娘子,和她的儿媳妇,不时的毒打和责骂并不会因为隐忍而减少。命和尊严都是要靠自己挣的。
但这些话并不能给一辈子战战兢兢活着的母亲说。菊香扶起母亲,比划着:知道了,女儿断然不会惹事。
心里却筹谋着,如何能让秀娟死的更难看些。毕竟,不惹事可不等于怕事啊。菊香的微笑比寒冬里深井里的水,还寒上几分。她在心里无声的说:“欠我的可要都还来啊。”
风平浪静了几天,菊香预估摸着,秀娟和黄金诚的奸情也算该樱桃烂里红了。深夜,她在屋子里缓慢睁开眼,外头的梆子敲了几回,三更天了。
轻轻掀开被子,绣鞋落地,菊香悄无声息的来到客厅。果不其然,在家里的客厅角落里看见了纠缠的两具身体,实在是恶心。
哗啦一声,是杯子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客厅里尤其的响亮,惊动了正热火朝天的两人。
“谁?”黄金诚低呵。
匆忙逃走的是姑妈身边,也就是秀娟母亲身边,近身伺候的丫鬟蓝芝。大概是发现了自家小姐的丑事,心里恐慌害怕的不行,奔走时撞坏了杯盏吧。
菊香无声的笑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还是她精心设计的引那丫鬟前来。
“有人在那吗?”秀娟心里害怕。她是想正大光明嫁给黄金诚的,若是被发现了丑事,撞破了奸情如何成为头娘子。
黄金诚就不担忧,左右他是男丁,传出去坏不了名声,说不定还留下个风流公子哥的名头。好声好气,黄金诚安慰:“可能是只野猫。”
“宝贝,我们继续。”
说着他想要继续抚摸秀娟的脖颈,不得不说这女人上过洋学,辣的很,合他胃口。秀娟没了性质,推开他要回去。两个人磕磕绊绊,黄金诚也不好再进去,只能自认倒霉。
“行吧。”
秀娟匆忙拢好衣服,往闺房奔走。心里总是不安,她素来眼力好,刚才那分明是有人影的。临到门口,脚步顿下,捂住嘴。
在朱红色圆木下,窗户边,门槛前,有只紫水晶的小吊坠!是前日里,母亲赏给身边丫鬟蓝芝的衣服上的装饰品。
她心下大乱,赶忙捡起那紫水晶的小吊坠,仓皇的环顾了四周,奔回了闺房。而这边,黄金诚则是骂骂咧咧了几句:“鬼运气,败老子心情。”
两人都走出去好久,菊香才从阴影处走出来。她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衣角上的灰尘,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笑的很是烂漫。
她在心底说:“一切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这如何能怪的了她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亏心事做多了,报应自然就来了。
“你说,我说的对吗?秀娟。”
紫玉的吊坠,可是她故意留给秀娟的。可别让她失望哦。菊香悄无声息的回到了住处,重新躺回了屋里,睡的很香甜,一夜无梦。
早晨起来的时候,菊香感觉清晨的阳光都更加明媚了。她照例走进厨房,开始饭食的准备。即便再知未来,卜八卦,也不能忘了本。她现在依旧还是个仆人,万不能让人挑出错处来。
“小姐,这娘惹的糕点,能拿一块给我尝尝吗?”阿桃在菊香身后,嘴馋的说。
很温柔的,菊香笑了。这一世菊香依旧救了阿桃。这深宅大院里头很难再有这样没心机的人了。阿桃是个单纯良善的好孩子,也曾为她仗义直言。菊香很感念能遇着她,不至于让自己在苦痛中心灰意冷。
拿了刚做好,最新鲜的一块,菊香比划着手语,示意她:“吃吧。”
绿色的娘惹糕点入口,丝滑中带着淡淡茶的沁香,甜而不腻,实在为精品。外观也别有用心,绿色的糯米糍包裹红豆,万绿丛中一点红,实在有诗意。
“真好吃,菊香小姐,实在太棒了。您简直是,当世最出色的娘惹。”
菊香唇边带笑,并没否认这句话。她轻轻拍了阿桃的肩膀。用手语比划道:“你若喜欢,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吃。”
阿桃开心极了,很重的点两下头。
望着菊香离开的背影,阿桃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菊香小姐似乎是改变了,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似乎是更坚韧了,眼睛里多了力量?阿桃敲敲脑袋,不再思考。她是个蠢笨的,想太多没所以然也无用。只要小姐和二太太都好,她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