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长桌宴,不似上辈子的平淡寡意,菊香做足了准备,上到佳肴菜宴,下到龙井茶点,连瓷器的摆放都别具匠心。
上辈子懦弱隐忍被人欺负的蔫头耷脑,挨耳光,被陷害,这辈子,这些人得通通还来才是。
“啊……”
女人的尖叫声传进门来,几个人扭头,透过门帘,乳白色的墙面,在走廊里看见了正狼狈捉鱼的秀凤。
“杀鱼杀到现在还没有杀好,可真不愧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
同前世一样,阿桃在耳边吐槽。“优秀的娘惹,自然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女红,刺绣,娘惹糕,龙井茶样样好。
“她算哪门子良优娘惹?还日日趾高气扬,可耻。”
上辈子,阿桃这般说时,她秉承着隐忍的态度还劝阻了几句。本意是不想阿桃惹火烧身,求个平安。结果呢?阿桃还不是被鸡蛋挑骨头,时不时就挨巴掌,甚至连腿都被打断。
更可气的是自己,对着恶人善良。
前世,她见着秀凤不曾下厨,对着条粘腻的鱼无从下手。她善心发作,想着帮她一把,教她固定鱼。结果,她自己慌乱中出手砍伤自己,还虚荣心发作不肯承认自己手艺差,倒打一耙冤枉她说:“是菊香砍到了我的手。”让她平白挨了头娘子的耳光,实在气愤。
“呵……”
菊香冷笑,在心底里默默念这两个字:秀凤。
不如就拿你开刀吧?
手里的豆腐已经切的像鱼翅那般细,菊香知道自己的工作完成了大半,比着上辈子快上许多。时间节省出来,才好做些其他啊。
菊香站在门框前静静观察秀凤,眼珠子缓慢的转动,她唇角上挑,露出个微笑来。
她像阿桃招手,示意:“你去提醒秀凤大小姐,杀鱼麻烦又血腥,不如做道娘惹糕也好在头家面前露脸。”
“小姐!”阿桃脸色难看,揪住了菊香的袖子,极其不情愿的:“我在秀娟秀凤小姐家做工几年,深知她们绝非好人,你怎么还帮着她们在头家出头?她若得了势,我们日子更不好过。”
“照我说的去做就好。”菊香笑而不语,继续做自己的糕点。
跺跺脚,阿桃也无奈的很,但毕竟是菊香小姐吩咐的事情,她也只能照办。
人呢,如果功利心太重,就会容易落网。
果不其然,得了阿桃的提醒,秀凤把鱼丢在一边,洗洗手就走到厨房做糕点。
秀凤毕竟是鲜少下厨房,糕点自然做的也不好,案板上歪七扭八的放着很多失败品。卖相不好,比着街头篮筐里买的更丑,味道自然是差,又咸又涩难以下咽。
看着秀凤笨拙的样子,菊香不动声色,离长桌宴开席也越来越近,时机很成熟了。
她招手喊来阿桃,用手比划着。阿桃果真没失望,大嗓门喊的响:“菊香小姐,您累了要在墙边靠着睡一会儿?菊香小姐,您多做了道糕点,等着长桌宴结束留给我吃?”
菊香点头,便靠着墙边闭上了眼睛。
虽说是假寐,但菊香时刻留意厨房的动静,她刻意让眼底留出条缝,若有若无的落在她做的小糕点上。
秀凤真没让她失望,白色洋装裙闪过,她多做的那道娘惹糕“石榴点凤糕”便消失不见了。
她真想仰天长笑,庆祝个几天几夜。胜利在即了,不是吗?弹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菊香站起来镇定自若的走出厨房,进行长桌宴最后项工作布置餐具。
大厅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珍贵器盏,墙壁上挂着名画雕塑,长桌延伸至满屋,黄家不愧是扬名在外的嗒嗒家族。
菊香手里端着龙眼茶,撩门帘进来时忽然有些恍惚。前世,她的丈夫洋介,对她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如今重生而来,她机智搏斗秀娟秀凤,未曾被那乞丐欺辱,也就没有了一见的仗义相助。
这第二见还会出现吗?或许会,或许不会吧。菊香叹口气。上天让她重生而来,给了报仇的机会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如何敢奢求太多呢?
而,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咔嚓一声快门响。有张图,美景秀丽,美人温婉,永远留在了相机里。
菊香定定神,让自己不被干扰到。这长桌宴的好戏,还等着她开锣。
黄元,也就是她那冷血的父亲,正牵着陈老太太的手朝着这边走来。这桌子宴席,自然是招待陈老太,意在结亲,将女儿美玉嫁入陈家。
再次见到黄元时,菊香有半刻的愣神。
她这父亲,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未曾将她的女儿放在心上。头家娘挑唆几句,这亲爹便拿她换取利益,让她嫁给那卖国求荣,好色虚伪的查理张做小老婆。
亲爹丝毫不管她的死活,实在可笑。
菊香隐藏在暗处,静静等待着。长桌宴上,依旧和上辈子相似,只不过,菊香重生而来眼界不同,看出了其中门路。
查理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话语中尽显对娘惹的不敬。陈盛和洋介驳了他面子,以及黄家的各种攀附吹捧。和这头家娘的抢功劳。
“听说您肠胃不好,特意给您备的这道菜。”
手所指之处,正是菊香辛苦切丝的豆腐。上辈子不曾动气,这般小事不足为怪。这辈子却觉可笑,抢功劳如何是大家族头娘子该做之事?
呵,那秀凤偷她的糕点,头家娘偷她的豆腐鱼翅功劳,可真是一对好婆媳。
眼眸落目光,菊香看见秀凤的丫鬟端着那盘糕点来了,菊香缓慢的露出了笑容。她们大抵是不懂,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吧。
糕点既然端上桌,菊香就成功了大半。可她没走,她要亲眼看着,她冷酷无情的爹,那恶毒的头家娘吃下去。
“这是秀凤做的?”头家娘忍不住的沾沾自喜,夸奖道:“糕点外观别致,像是石榴花点缀绿叶,美不胜收啊。”
陈家的老太太问:“秀凤是哪位?”
这头家娘连忙开口:“秀凤是姑嫂家的女儿,我们金诚定了亲的娘子,容貌品行一等一的好。我们黄家不日将求取秀凤过门。”
这头家娘本就是故意透漏出秀凤其人,意在表示对黄家求取秀凤的诚意,其次彰显秀凤的优秀,可提现黄家识人之实高。
一举可在两头亲家表现脸面,何乐而不为?
果然,陈老太也表现出高兴,对黄家更增加好感:“好事,好事啊。金诚觅得良女,我那老姐妹在天之灵得知喜事,也开心。”
一时间,席面上其乐融融,两家人共享天伦乐。
而,查理张自然是,老鼠屎坏锅汤,搅屎棍恶心人:“哦?秀凤听名字就是美娇娘,可否让我一见啊。也好让大家欣赏欣赏美人风姿。”
这两句,是对未出嫁的娘惹极大的不尊重。在食古不化的时代,娘惹是足不出户的,“为外人欣赏”更是侮辱性语言。
陈盛实在不能听下去,他眼神锐利带着深寒:“查理张你不要太过分了。若不是诚心祝陈家贺意,还劳烦您早早离席。”
此举动不仅彰显了正义之气,更体现男人气魄。全了黄家面子,也表示了陈家态度。
查理张也不是蠢猪,陈家有生意是富商,黄家有名望属乡绅,彻底得罪两家人不值当。他赔笑:“两位长辈莫怪,我查理张吃醉了酒,胡言乱语了几句。”
“是说错了话,不是要见那美娇娘,是想尝尝这糕点,黄夫人形容的这般好,我都馋了。”
既然查理张给了台阶,头家娘本就是势利眼,顺阶下把那糕点递给了查理张。
“查理张先生请慢用。”
菊香在旁处看着这意外之喜,嘴唇哆嗦了下。查理张这人是烂了坯子,坏到家。若是能一道惩罚了,岂不幸事?
一盘糕点,二人入肚。可真真是雨天里的彩虹,叫人兴奋不已,快乐非常啊。菊香转过身,缓慢的走回厨房。
在菊香彻底隐藏于暗处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天空。查理张应声倒地,连带着座椅盘子,咚,霹雳啪嚓摔个彻底。查理张眼底乌青,空中白沫,俨然中毒模样。他不停的在地板上抽搐,眼珠瞪圆,宛如脱水濒死的鱼。
“来人喊大夫,叫医生。”查理张毕竟和洋人做生意,死在府上恐推脱不清。
头家黄元,从凳子上站起来,挥手让丫鬟们请医生:“请在家中做客的神医,张先生来。”
正喊着黄元忽然额头青筋暴跳,脖子红彤,死命扣自己的嘴。看起来宛如突发疾病,即将暴毙身亡。实在是痛苦异常,不忍直视。
“头家,您怎么了?”乡绅贵族的人哪里见过这场面,头家娘扑过去,慌里慌张喊:“请张神医来。”
忽然头家娘眼白上翻,女人的尖叫声更甚:“啊啊啊啊!”
本最是能撑大局的头家娘,忽然尖叫起来,用尖利的指甲扣自己的手臂,一时间,皮肉模糊鲜血淋漓。
爹娘双双出事,黄金诚肝胆具颤,眼急手乱,黄金诚奔过去喊:“爹,娘,你怎么了。”
黄少爷喊的凄厉,宛如嚎丧。这下,整个家里慌作一团。丫鬟仆役门满院子乱跑,尖叫声,瓷器碎裂声。
菊香在后院,只一下一下的捣着香料,完全无视这场面的狼狈和凄惨,只无声的笑了。古书草药集记载,有种毒草制成药,无色无味,只半瓶就能让人痛不欲生,七窍流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