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被这想法灼烧神经,难以置信。“这种事情真的存在吗?”
她不敢再细想,只专注忙于手头的工作。热乎乎的粥,已经熬的半好,只差最后的一道步骤了。菊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调料倾洒在粥的表面,菠菜粉解毒···
“啪啪。”厨房主管拍手,示意大家注意这方。
“距离开席只有半炷香的功夫了,请大家做好上菜的准备。”
听到此处,大多数人面露出喜色,少部分却是担忧的很。菊香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不受这些人情感的影响。她告诫自己,她只是来做客的,不敢插手管闲事。她没有这样的本事,也不是圣母。
“菊香小姐,头家很期待你的饭食,希望你能带来意料之喜。”这句话一出,周围人的表情又微妙的变化,先是惊恐又像是劫后余生。
终于菊香忍不住了,她好脾气的问:“给头家的饭有什么不同吗?”
自然是不同的。白氏花重金养着一群做饭的人,不仅工资,还客客气气的以礼相待,外加在战乱之年的庇护所。这一切太过美好,几乎都能掩盖其中玄机了。白氏的厨房,既是令人羡慕的伊甸园,又是有毒蛇的地狱之门口。
管家微笑:“这是白家家务事,不方便告知外人。也不算有意思的事情,菊香小姐没必要知道。”
这话说的婉转,却带着不容商议的口吻。管家已经表明这是白家内部事,身为客人不该多问。菊香却放不下这厨房里那些个惊恐的眼神了,她想着等宴席上菜结束了,就抓一个娘惹问上一问。
“谢谢管家告知,菊香退下了。”
身为白氏的客人,黄家二小姐自然是没有道理上菜的。她给管家行礼后就绕道来到了席面上。不出意料的,白氏的席面比着黄家之前办的更加奢靡,除了餐具是纯金打造的外,饮品是高端红酒。
菊香在心里叹口气,外面是战火弥漫,这屋子里是商女后庭花。
“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又有不知名的洋人来打探菊香,黄元微笑着介绍,不一会就认识了七八个有价值的商人。黄元心里高兴,脸上微笑就藏不住。他怎么早些时候没发现菊香还有这用处?黄元这是把菊香当成交际花来用了,推自己的女儿干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还沾沾自喜,自己从中得了利。
菊香只低头摆弄红酒的高脚杯。
她没有见过这玩意,跟钻石一样晶莹剔透,似乎还能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原来这世界上这千奇百怪的东西还不少呢?”她脸上勾勒出恬静的微笑,这微笑震撼到了某个人。
是角落里的陈盛,他不知道从哪里混进来的,带着毡帽,穿着白色服务生的衣服,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这里没有人能注意到他,大家的目光全部在菊香身上。
这是属于秋海棠的美,甜美的宁静的没有攻击性,而且,她的唇瓣嫣红多了魅色。
菊香是个聋哑的,对外界目光天生就屏蔽。时光本就匆匆,自己的事情都还搞不清,别人的事情自然是关心不得。
终于所有的菜品都上齐了,伴随着悠扬的小提琴声,宴会开始了。
和黄家传统的答答长桌宴不同,白氏是全方位西式的派头。摆的四零八落又鳞次栉比的食物,人们端着精致的盘子四处走着,不时的挑几块食物丢进嘴巴里,微笑礼貌的握手。看起来是高贵的很了。
菊香不在乎着虚头巴脑的礼节,她也不在乎娘惹服在这里的格格不入。
她只是晃动着手里的红酒,看着流动液体,她想起了很多。她想起洋介给她讲了日军侵略的故事,他被套上了军服,带上侵略者的帽子,拿起了刺刀,刺刀上沾着鲜红的血。洋介的内心,如同油煎火烤,却无法抗争。
他说:“我是个日*本人,我痛恨,却毫无办法。”
命运用不同的方式,牵引着,折磨着,大多数的人。菊香想,她能不能成为其中不一样的那个?她不愿意以善良为借口懦弱,她再不相信隐忍能带来幸福。未来是抗争来的,不去摇尾乞怜来的。
不得不承认的是,很多时候女人比男人坚强的多,也比男人更相信希望。
“您好美丽的小姐,我可以邀请您舞会上共舞一曲吗?”这次来的是个老绅士,大概四十岁的样子,没有那些人油腻的,笑起来很干净。
菊香知道她不可能一直像木头站着,与其等着黄元安排不如自己挑一个。
她微笑着点头,把手放在老绅士的手里。菊香没有看走眼,老绅士在跳舞时没有任何的小动作,甚至连目光都是得体有礼的。这是家室好的人才有的修养,菊香知道他肯定没有受过穷人的苦。
“你的眼神很不一样。”老绅士开口了。
“我在贫民窟里看到过无数这样的眼神,但我听说你是黄家的二小姐。”
英&国是有钱,但也不缺乏穷人。穷在每个国家和角落都存在,那些眼神总是带着空洞的。因为他们的思绪被饥饿占据,没有余力去思考其他。像是在草原里的野兽,每天每天都思考着能不能吃一顿肉。
“你像是在渴望一种东西,或者一种场景,一个事故。”
老绅士的话让菊香有些微的愣怔,渴望?是有的,并且这种渴望很浓烈。只不过并不是为了生存这么美好的东西,她是来复仇的,用她从地狱里带出来的恨意。
菊香只微笑,不回答他。这世界有故事的人太多了,一两句说不清楚,也没法讲给陌生人听。菊香不在乎别的事,也没精力去聆听,她借口身体不适推脱了继续跳舞。
她喝了酒有些踉踉跄跄,几步路走的不稳,跌在栏杆上撞得个乌青。
忽然就很凄苦,她很疼,也很累。
忽然有人扶起了她,是熟悉的味道,带着淡淡的檀木香气。菊香脑子昏昏沉沉记不得是谁,只知道这人怀抱令人安心,破天荒的菊香把脆弱的一面流露出来。
“带我走吧,哪里都好,只这一会,我不想面对了。”
陈盛有些不自在,菊香靠他太紧了,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平日里脸皮厚如城墙的陈盛此刻臊的慌,他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摆弄菊香,好像手脚都不能碰。心一横,陈盛把菊香像麻袋一样抗在肩头,并用着令人匪夷所思的姿势把未婚妻丢到客厅的沙发上。
“喂,你醒一醒。”陈盛拍菊香的脸。
这里总归是白家地盘,陈盛不敢太放肆,他只能抱希望在菊香自己清醒过来。
显然,这没能把醉的一塌糊涂的菊香给唤醒,反倒是自己出了一身汗。陈盛吐槽:“你可真能折腾,到哪里都是招蜂引蝶,未婚夫我很担心日后会不会被带帽子。”
事实证明,陈盛正人君子的很,除了嘴上讨些便宜,别的一概是不做的。
陈盛拿谁打湿了帕子给菊香搽脸,顺带碎碎念吐槽:“长的好看不是你的错,出来招人惦记就是你的不对了。”
菊香迷迷糊糊的感觉真的能听见声音了,不过不是甜言蜜语的好话,是有人在讥讽她。菊香有些气不过,同样是一张脸两只眼,凭什么要被他骂。菊香想回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她怎么忘记了,自己根本不会说话的,更不提吵架了。
陈盛发觉睡梦里的菊香似乎眉头蹙的很紧,喃喃的好似很难过。陈盛有点不知所措,他每安慰过女人,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睡梦中的女人。他有些笨拙的拍打着菊香的背部,哄孩子一样。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好在这里是每人在的,不然这场景落在任何一个人眼睛里。他陈盛少爷都不要做人了,可真是丢脸。
菊香也好似被安慰到,难得了睡安稳了。陈盛来着里时是带着任务的,他最近被某个青年组织搭上线了。比日军的侵略更令人憎恶也更可怕的就是汉奸,卖国求荣的人该下地狱。
而,现在新加坡白氏非常有嫌疑。
陈盛被委托来调查,如果这件事办的利落,组织上会考虑陈盛申请的事情。在宴席开启之前陈盛基本摸清了白氏的构造,也七七八八逛了院子,问了些花痴的娘惹得到了基本的消息。但这都是皮毛之痒,重要的是白氏头家的身份究竟是不是他们怀疑的那类通敌商人。
陈盛本打算在宴席上接近白佑的。
结果白氏的头家根本没有出席,反倒是看见了需要帮助的菊香。陈盛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命运啊,反正他现在是把菊香运到了安全地点了。按照现在宴席的进度,一时半会不会有人过来。陈盛盘算着能不能让菊香自己在这里清醒下。
“不。”陈盛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
白氏的老巢太危险,万一菊香在这里被恶人辱没了明节。下定决心,陈盛决定还是用残酷的方式叫醒菊香。
“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