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元睁着浑浊的眼睛,无力的看着菊香,最终还是扭头倒在床上了。
菊香不能想象一个烟瘾患者对于不能吸烟所承受的痛苦究竟多深,她真的对此毫无办法。菊香有种挫败感,尽管在她的努力下黄家人没有沦落街头,但她依旧觉得自己力量微弱。
“美玉今天的状况如何?”菊香走到另一角,问阿桃。
自打美玉和陈盛退婚以来,她的状况就时好时坏的,偶尔还会做噩梦。睡梦中喃喃低语,伴随着发热的症状,让菊香很担忧。毕竟,这阴暗的地下室,会让人的心情更加抑郁。
“回菊香小姐的话,美玉小姐今天状况还不错,绣了珠绣,还吃了一大碗粥。”
比起忧虑的菊香,阿桃就显的及其乐观。这个穷苦的丫鬟没那聪明的脑袋,只知道今天欢乐,明天饱饭就是幸福了。
菊香点点头,就这样就好···
梦里菊香又回到了,前世狼狈的时候。
在逃命的大轮船上,菊香和洋介渐行渐远,汪洋大海看起来阴沉又冰冷。她怀里是小小的的月娘,看起来那么无助弱小。菊香的眼泪缓慢的滑落,她的心有刺痛感。这辈子菊香选择孤身一人,月娘不会成为她的女儿了。
“噗通···”猝不及防,菊香被推到了大海里。
满是涩咸味的大海,不停的灌满她口鼻,肺里的空气都像是要被挤出来。救命···菊香艰难的呼吸,她拼命求救。然而一望无际的大海,根本没有能救她的人。
人这辈子最大的悲哀就是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并且无人回应。
菊香感觉到自己手脚逐渐开始发凉,浑身开始脱力,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她的身体缓慢的往下沉,像是在地底无限黑暗处有个巨大黑洞,张着黑漆漆的嘴将要吞噬一切。菊香脑海中里不断闪现自己的一生,除了忍受痛苦,就和洋介短暂的快乐。菊香越想越觉得难过,她许下了个愿望,希望自己能够重生。
大概是渴望太浓烈,菊香好似听见个声音。
“我能让你重生,但你必须···否则万劫不复。”
声音断断续续刺刺拉拉听不清楚,但菊香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好像被橘黄色的光包裹住了,温暖从指间涌进身体里。紧接着菊香好像看见了个人样,轮廓是个女人,像她伸出手···
“菊香小姐,该醒了。”阿桃把菊香给唤醒。
“菊香小姐,你做噩梦了。出了满头的喊,感觉擦擦吧。”
阿桃给菊香递过去手绢,白净的绣着多紫丁香。菊香有些恍惚的擦了额头上的汗珠,她觉得这个梦有点诡异,甚至不像是梦,更像是真实发生过,菊香的潜意识想要给自己信息。
菊香咬住手指甲:是让她完成使命吗?
一切没有定论,此刻也没有人能够回答菊香。她制止自己进行这种无意义的思考,然后洗脸梳妆准备进行今天的计划。
“阿桃,我让你准备的一筐食物你准备好了吗?”菊香一边给自己带上头巾,一边问阿桃。
正在熬粥的阿桃,笑呵呵的回答:“准备好了,菊香小姐。”
她这幅模样让菊香想起来呆木头的话本子,她轻笑了下:“你不好奇我拿食物去干吗?万一我是要另谋出路,你不害怕丢下你吗?”
阿桃丝毫没有被菊香逗到,她有些窘迫,憨厚的笑:“菊香小姐不会的。”
无论如何,被人信任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菊香摸摸阿桃的脑袋。她出门时又叮嘱了一遍,不要外出,实在烦闷了就自己给自己讲故事。阿桃点点头,甚至还安慰菊香:“别担心,我们不怕无聊的。”
大概是吃穿不愁的时候人们才会寻欢作乐,像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在战争中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阿桃并不在乎有木有娱乐,在她的心里菊香就是信仰,菊香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样活着,也轻松,也快乐。
菊香推门时,先是被满天黄沙给糊一脸,原来已经秋深了。
她加快脚步,急匆匆的赶到约定的地点,发觉那两个孩子已经早早就在等待了。菊香注意到女孩子的脸色发白,她能个人蜷缩着,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菊香几步跑过去,打量了她。
“这是几天没有喝水了吗?”女孩子的嘴唇已经开始龟裂,干涸的纹路和起皮的上下唇。
菊香把事先准备好的小米粥喂到小女孩的嘴边,女孩子有气无力的喝下去。噗通一声,那男孩就跪下了。菊香手里抱着女孩,没有余力去扶男孩,生生受了他三个响头。
男孩子的脸上有各种各样的表情,沧桑的,感恩的。菊香心里涌起怜悯,战争中最弱小也最无辜的就是孩子了吧。
“你起来,我不是平白救助你们的,你需要为我工作。”菊香的声音干巴巴,她自身难保做不来这慈善。
男孩似乎并不在乎菊香刻意伪装的冷漠,他声音很淡:“我知道。”
他感谢的是,在这战争中混乱的年代,还能遇见让他有尊严的活下去的途径。他不想去抢劫的,也不想做那鸡鸣狗盗之辈。若是能吃饱饭,谁想做丧尽天良的事情。
菊香给男孩看她带来的食物,不多,有四五个苹果,半框煮熟的土豆,已经几个面饼子。但带来的这些,也足够这两个孩子吃上一两星期了。菊香,摸了摸女孩子的脑袋,眼神中有对她的同情。
“不是大鱼大肉,但够你们活下去。”
男孩点头,他也没奢求很多:“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两个人终于聊到了正点上,男孩竖起耳朵,紧盯着菊香的手。他有种紧张感,就好像即将面对了不起的责任,像狼牙山五壮士一样。菊香被他的样子好笑到:“我不是某地下组织的特工,也不说让你干埋地雷的事情。”
男孩没有被菊香的冷笑话逗到,他依旧严阵以待。
菊香耸耸肩:“我只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些信息,和散布一些信息。我知道,你曾经是卖报纸的,对这座城市应该很熟悉,对这座城市的人应该也很熟悉。”
菊香说的不错,男孩确实很熟悉这座城市,即便是梦里也走的出心中地图。
男孩点点头:“那么这一星期,你要让我帮你调查什么?”
“这座城市还有多少人生还,依旧有没有部队驻扎在这里,他们是来路。”菊香的话像是一块大石头投入江里,在男孩的心里咚的一声带动了不小涟漪。
“你···”
“我不是···”
菊香真的是被男孩表情给笑到,他像是战火中的保尔柯察金的眼神,对真理的渴望,对自我奉献的渴望。可惜的是,菊香并不是能够带领他成为钢铁的那位人生导师,她什么也不是。
“你不要想太多,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就好。”
男孩的眼中却涌现出了某种类似英雄的情节渴望,他甚至想像菊香敬军礼,尽管他不知道该怎么敬礼。菊香无奈了极了,他干脆也就不解释了,毕竟自己想干什么都没想清楚。
悠悠转醒的女孩子发出声音来:“姐姐,你是天使 吗?”
“···”菊香被兄妹两个脑洞给惊奇了,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不是,天使是死后才会见到的,你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女孩子却不管菊香说些什么,她只满眼睛发亮的看着菊香,然后进行了一波彩虹屁:“姐姐你长的好漂亮,哇··我好羡慕。”
“姐姐,你的头发好黑好亮。”
菊香不想告诉她自己已经四天没有洗头了,看起来黑亮恐怕有这原因。菊香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琪儿···”
这是 英文名字吧,菊香微不可察的蹙眉,她似乎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菊香按压下心中莫名其妙的感觉,微笑着夸奖了她:“真可爱的名字。”
“你对自己的父母还有印象吗?你是哪里人?”
小女孩摇头,她表情满是懵懂:“不记得,我没有父母,我只有哥哥。”
菊香大概可以想象女孩子的生活,恐怕是无人养育的孤儿吧。
“没关系,以后生活会好的,战争会结束的,到时候,你会找到一户愿意养育你们的人家。”菊香摸摸她的脑袋,此刻菊香不想怀疑两孩子有什么鬼心眼,她只希望相信眼前吧。
菊香笑笑:“到时候你们会住进干净整洁的房间,吃到香甜可口的饭菜。会有爸爸妈妈,人心疼你们,爱护你们。”
女孩子扬起脸,看着菊香:“会有那一天吗?”
“会的。”
在断壁残垣里,菊香给两个孩子讲述了一个美好的梦想,菊香知道这不是幻想,是理想。总有一天会实现的,她现在要做的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尽可能的救一些人,那些无辜贫苦的百姓。
然而,男孩带回来的信息却让菊香担忧和愣怔。
事情远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