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寻山，仙门参冥司。
天璇楼中，弟子正在上早课。
嘭——！
一只手重重砸在离未面前的木桌上。
她猛地原地一跳，惺忪睁眼，抬头便对上了老先生冷冽的目光。
“站着也能睡着，你还真是出息了。”老先生凉道。
那眼神如带刺儿的河豚，毒辣得很。离未本想低头装没看见，不防瞥见先生脸上赫然的五道红痕，一时竟忘了挪开目光。
她倒吸一口凉气。
先生被人打了？
谁这么大胆，敢动掌门当宝贝护着的白山先生？
她同那红痕对视半晌，恍然意识到什么，慌忙低头一看——好家伙，先生平日里戴的琉璃镜，在她脚边碎了一地。
离未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
完了完了完了，肯定是她方才打盹时，梦见同禁地里那人打架，一个失手把先生揍了！
但见老先生回身走上讲台，往书塾里一打量。四下弟子纷纷憋住笑，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离未心知要完，正绞尽脑汁想该怎么保住全尸，先生却开了口。
“离未，你可知唐休明是谁？”
哦，唐休明啊。
她正心慌意乱着，突然听见这名字，二话不说顺着台阶便下：“知道知道，这唐休明……呃，性别男，长得差不多这么高，肤色很白，看起来十分温柔……”
“啪”地一声，先生将手中的瓷杯摁在桌上，声音蓦地拔高：“你说什么？还有吗？”
还不够？还要说？
离未舔舔牙，虽然不明白为何先生突然对美男子产生兴趣，她还是继续：“新月眉，丹凤眼，还有……唇形很好看。”
又是一阵哄笑。白山先生脸色铁青，没有开口。
这是还让她继续？离未实在不知这先生是在整哪一出，莫名也来了脾气。
她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开口：“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修八尺有余而容貌昳丽……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住口！”先生忍无可忍，“你倒是长本事了，那唐休明乃是六百年前的人物，你还能亲眼见过不成？！”
“我……”
一水的弟子终于忍不住，炸锅一般哄堂大笑。
离未气结，本想再争辩几句，身后却忽然有人轻声急道：“祖宗，先生正在气头上，您就别再多说了。”
“祖宗”这两个词，倒是让她冷静了几分。
离未转念一想，自己六百年前就已经是参冥司弟子了，光辈分就大了在场诸人好几代。若真吵起来，岂不自降身份？
她难得找到了一点点优越感，把头一偏，也不再理会先生。
罢了罢了，身为“祖宗”难免要多担待担待这些小辈，我忍，我忍。
先生将书册重重放在桌上，恨铁不成钢般重重叹气：“你和楚小双，早课结束后来千经阁一趟。”
说完便把鼻尖贴在书册上，拖着毫无起伏的长音继续开口：
“当今天下，分为仙、人、魔三界。妖族和人族同居人界，自三大仙门连同妖界盛邈将军平定封魔之原后，经过近六百年磨合，终能够齐心协力，对抗魔族……”
离未没心思听白山先生唠叨这些，却因着“楚小双”三字，暗暗吃了一惊。
她偏过头，这才发现身后的姑娘也被罚了站。
离未憋住笑：“包子，你平时乖巧懂事，怎么今个儿也犯事儿了？”
楚小双正一脸委屈幽怨地做着批注，闻声嘴角一撇：“祖宗，你上课呼呼大睡，我见白山先生从身后过来，本来想扔个纸团叫醒你，结果失了手……”
听到这里离未又瞧见那摊碎琉璃，顿时如蒙大赦。
原来那一巴掌不是自己打的，还好还好，小命全矣。
她不免同情起楚小双来：“包子，是我害了你。”
楚小双吸了吸鼻子，“没事祖宗，白山先生人好，不会对我怎么样。倒是你，是不是又梦见那天了？”
“别提了。包子你说，我今天犯了这么大的错，会不会被赶去三省崖啊？”
“这……祖宗你除了大声说梦话，没干过什么太出格的举动。”
“梦话？我说了啥？”
“你一直在喊‘师兄’‘休明’……最后还说了什么‘我就算什么都忘了，也会找到你，这一辈子你都休想甩开我。’”
说到这里楚小双分外怜悯地瞅了一眼她，琢磨一下措辞：“听起来很像一个深闺怨妇。”
离未：“……”
离未：“靠。”
她不是！她没有！她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简直太诋毁她形象了！
离未使劲吸了一口气，肚里那股憋屈才稍稍消停几分。
她烦闷地转着手中青竹狼毫，只得等早课结束，继续到千经阁领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