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已经没有退路。
魔物受了方才那一击,登时大怒,翅膀猛一扑扇,尖锐的空气四下回荡,宛若天裂。
离未顾不得太多,只得将长剑一竖,捏了个参冥司的术法。紫气混杂着金光,泥鳅一般绕着魔物打起了转,模样说不出的诡异。
这一招惯常用来牵制体态庞大、难以对付的魔物,参冥司弟子便将其戏称为“打狗绳”。“打狗绳”对于绝大多数魔物十分适用,一旦捆束成功,魔物便很难再挣开。弟子只需朝着魔物劈头盖脸痛打即可。
现下离未只好碰运气,一面错着步,将魔物的注意力从唐休明身上引开,一面将那打狗绳暗中布下。
好在这魔物大是大,吓人是吓人,笨拙也真是笨拙。一般的魔物碰见打狗绳,都会想方设法挣开,它却连察觉都没有察觉到,直到被离未彻底套住才回过神来。
魔物挣了挣,发现自己早已动弹不得,半分恼怒地朝着离未咆哮一声。
离未脑中出奇的平静,她挽了个剑花,将左手并指往长剑上一抹,顺势走起了艮位。方才唐休明念的咒法,此刻竟都逐渐明晰起来。她凭着心中直觉,闭眼将长剑猛地一递——
眼前突然一片大亮,似是无数日月齐齐在天穹中炸开。她睁开眼,就见方才长剑所到之处,竟连砖瓦都齐齐斩断,截面光滑如冰。
而那魔物被束缚住,这一招终究没躲过去,左边一对翅膀连根斩断,黑色的血滩了一地。
这下魔物是真的怒了,昂头哀嚎两声,体态骤然膨大,竟将离未“打狗绳”生生挣断了!
离未心下一凛,忙竖起长剑,谁知咒术还没有念完,风尘一卷,竟直接将她手中长剑带飞出去!
糟糕。
长剑在手之时,尚且不能伤它许多,这下失了利器,岂不是更完蛋去?
容不得她多想。那只利爪忽地凭空而下,如同捉弄一只老鼠般将她提起,又狠狠将她往地上一掼。
冰冷的地面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她头颅宛若被一柄铁锤狠狠敲碎,撕心裂肺地疼。耳畔嗡嗡长鸣,什么都听不清。离未吸了吸鼻子,却被血呛住。睁眼只见一片血红。
无边无际的死寂之中,她却好像是听见了很久远的声音,一句话,抑或两句。音节飘散在空中不真切,徒让她一阵又一阵晕眩。
她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哪一个时空,只知道凭着本能睁眼看着前方,紧紧地盯着那抹白色身影。
漫天血色之中,她见着那魔物朝一旁倒地的唐休明走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咬牙伸出手去:“你……不得动他!”
魔物没料到这人竟还如此不屈不挠,半分不耐烦地回过身,却见离未指尖紫电骤起。光芒照彻之下,那抹双眼在满脸鲜血之中透亮可怖,犹如在看待一个死物。
亮紫色的长线当空劈下,落在地上霎时燃出黑色的灰痕。她的意识早已不清,只是凭着感觉操控着指尖的紫芒。半边脸上血光混着紫光,衬得她那双直勾勾望着魔物的眼,诡异至极,又可怖至极。离未整个人都活似从地狱中爬出的小鬼,每个动作,都能置人于死地。
魔物险险避开。再望向她时,两只灯笼大眼中,竟添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九霄电芒!
这不是只有盛邈才能操控的术法吗?……她怎么会用?她是谁?!
轮不到它将事情想清楚,电芒便丝毫不留情面地贯穿了魔物的胸膛!
离未终于听到了猛兽的惨嚎声。那声音贯彻天地,连山川江河都在颤抖。她隔得这么近,竟也没觉得吵,只感受到某种说不出的悦耳。
那双眼嗜血般紧紧盯着魔物,她微微动了动指尖,电芒便随之微动,轻松地不像是杀戮,倒像是在操控一只木偶。被血染红的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那魔物被她翻来覆去地折腾,偌大个魔兽,竟如同张纸一般被她折来折去,到最后愣是连嚎都嚎不出声了。
而这个女魔头,竟连一丝收手的迹象都没有。
直到半空中传来一声轻叱:“灵觉。”
话音刚落,方才一直旁观的紫雾忽然搅动起来。
一袭红衣凌空走出。来人俯瞰着混乱而血腥的战场,不置一词,只轻飘飘将手腕一旋。
荧着紫光的灵觉剑因她这动作,毫不犹豫当空拍下,糖葫芦一般将魔物扎了个对穿。剑气勾开了女子颊侧一抹长发,露出一张眸色冷峻,面无表情的脸。
九霄电芒蓦然挣断。离未手一顿,抬眼冷冷地看着红衣女子,露出不悦的神色,像是到手的猎物被人抢走那般。
她轻哼一声,竟不分敌友般将那九霄电芒调转方向,发了疯一般朝红衣女子掀去!
红衣女子一丝表情也无,伸手打出一屏障,将那九霄电芒齐齐接住。她旋腕捏咒,又顺着电芒打出一股力。一条条浅紫色光亮当空裂开。这令巨魔都闻风丧胆的电芒,在她手中竟如同麻线一般,轻而易举斩断。
离未终于敌不过她,昏倒了过去。
黑风稀释了那轮月,一片混沌之中,唯那抹红衣傲然挺立,像是无尽深渊之中开出的一朵曼珠沙华。
……
离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自己被一个魔物追得屁滚尿流,末了……末了她一急之下,挥手劈出一道紫光将怪物电死了。
醒来后脑袋还是疼,她下意识地要去揉,却触到两个大包。
她一下子清醒了,突然坐直了身子,不料腹间立马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她嗷呜乱嚎几声,又跌回了床褥间。
这怎么回事?
她记得自己没有一边睡觉、一边撞墙的坏毛病啊!
离未咧着嘴吸了口凉气,掀开被子看了看,却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的衣服竟然也被人换了。
还是男子的装束……
她这叫一个大惊失色,一个骨碌又想爬起来,手一软,却附身跌在了地上。
左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白纱,连力气都使不上。
离未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床,整个人疼成了一个砧板上的鱼,想动都动不了,回床都困难。
所以她是趴着呢还是趴着呢还是继续趴着呢?
这姿势未免有些不文雅,更兼她还是滚着被子跌下来,怎么看怎么有种损样,简直是在折辱她。
离未犹豫未果,那门却吱呀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