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但无比统一的，是他们都在担心着对方的安全。林乐生皱眉说：“不对，这有蹊跷。霍尔，不能没有准备。”
他抬起眼直直看着霍尔的脸：“如果你真的要去，我也得去，狮鹫舰的副官就只有我和金泽两个，现在金泽走不开，艾薇莱尔公爵背后的势力太复杂，不会就这么放过金泽的。”
“我以为你是在担心金泽？”霍尔少有地挑眉道。
“不是，”林乐生摇头，担心金泽的只有亚伯那个傻瓜，而现在系统正拼命压制着亚伯那仅剩一点点的意识不出来哭号，他理解亚伯，也理解金泽，都是两个溺死在深情里的人，一个甘愿被他杀死，一个愿意为她去死，都是痴情人，也都是可怜人，一个死了一了百了，一个还在为了自己可能的离开而为他的女孩一点点把路铺好，“金泽和艾薇莱尔没谁需要我担心，他们谁都不需要担心。”
如果不是他的天降而来，可能这场剧情里唯一的赢家便是艾薇莱尔吧。
可是他也决不会让自己的爱人受到本不该受的伤害。
帝国中央的手段很快，下午三点不到霍尔就不得不执舵离开，赴身格雷博星系，去清除那边的虫族余孽。
这时候林乐生被忽然来临的王宫来客给阻绝了跟随霍尔而去的进程，来人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长侍，以礼貌而不容拒绝的言辞将他一路送到了艾薇莱尔所在的，瓷海花的花塔。
花塔之中女孩的裙摆随风飘扬，那是雪绒花一般柔软的白，而女孩紫罗兰色的眸子是天地间的另一种绝色。
“你来了。”她说。
……。
“你背叛我，为什么？”霍尔全身是伤，他的机甲已经残破不堪了，在这片满是泥泞的土地上有的不是消息中团据的虫族余孽，而是蛰伏已久的星际海盗。中央的消息是假的，那究竟是“中央”是假的，还是中央消息的“来源”是假的？
狮鹫舰在隔离层以外的太空中待命着，按照既定的计划来看清洗这种程度的虫族根本用不上战舰这种究极武器，帝国这些年的能源极端空缺，不是星际的能源星被人类取用完了，而是帝国这些年的内部越来越腐朽，拨发到军部的资金一年比一年少，到现在狮鹫舰的维护和武器升级都是霍尔自己贴的，他拥有庞大的矿产星群，贸易非常繁盛，剿灭虫族免不了走南闯北，所以他的人脉也非常广阔。
这些时候原本有钱就能做到的事就变得更加得心应手，霍尔上将的忙是少有的人情税，谁都愿意伸出手送上橄榄枝。
可这次既定计划的制定者是狮鹫舰的另一位指挥师，以往这些事都会有亚伯把关，也从没出过叉子，亚伯的军事理论课从来都是军校第一，唯一把他成绩拉下来，在毕业评级上只能被评为“优异”而不是“密级”的是他的体训科，作为一只Beta他再努力也抗不过那些皮糙肉厚的Alpha。
这位指挥官一直少言寡语，是军舰里出了名的只做事不说话，军功不算高，但也处在军舰第一拨的位置，从没人怀疑过谁是底细，这艘军舰上的人都是过命的交情，要背叛早就该背叛了，何必等到狮鹫军团一路晋升到帝国第一军团再背叛，这不就是自取灭亡还不长眼么。
谁也想不到这位指挥官会是底细。
“霍尔上将，您是英雄，”底细说，“值得死得其所，但是金泽副官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从王宫回去的路上林乐生一直在骂爹，艾薇莱尔并不知道亚伯其实也是Omega，和他虚以委蛇的时候也就并没有过于谨慎的收敛自己的信息素。那股转化即将完成的Alpha味道简直是龙吟虎啸一般地在往他后颈的腺体里钻。而他也没有想到艾薇莱尔的转化已经快要完成了，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注射强效的抑制剂，而只吃了几颗说有用处也有用处，说没用处也指不出来哪里有错的板装药。
“统子，准备一下，我觉得艾薇莱尔已经发现我是Omega了。”王宫周围的士兵并没有对他多加阻拦，虽然亚伯在公众视线里只是一只天资平庸的Beta，但他的军功远非这些在王城守卫安治的普通士兵高，一路回到霍尔留给他的军舰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这时候的天色已经染上暮沉，亚伯心底那股不安愈渐浓烈。
军舰上只有寥寥几个人，此时的金泽正和中央一群老妖怪斗智斗勇，他得趁乱赶忙偷溜出去，这么简单的任务怎么想都不至于要派狮鹫舰出面围剿，霍尔肯定也留心了这一点，分别时他们还说起过一定不能没有准备。
他无条件地相信他的帝王，他现在所有的一切城府都是他的帝王一点点教会他的，而这也是他爱他的一种方式，给了他完整的自由，甚至帮助他进入更高层的世界，以理智的目光来看待这个世界。
系统一听林乐生的话就记得冒了泡：“什么哇！！！被发现了？！！这怎么办哇宿主！！”
“不一定，但我觉得大概率，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Alpha信息素，没道理她感受不到我的信息素，”林乐生大踏步地走进军舰的指挥室，刷进权限强行启动了这艘被勒令在这里停顿的突击舰，“王宫里面有变，之前见到的人全都不见了，你发现没有，去的时候那边基本都是艾薇莱尔的人。”
他沉了眉目：“必须马上去格雷博星系，霍尔在那边可能会遭到伏击。”
可是军舰纹丝不动，没有权限进入后能源转换器应有的轰鸣。
糟了。
霍尔屏着呼吸，每多呼吸一口他的肺都会泛起火辣辣的烧痛，四肢被卡在凹陷的机甲内部，以扭曲的姿势蜷缩着，粉碎性骨折，不可能比这更轻了。
他沉入黑暗，落入一个无底深渊。
亚伯的疑虑没有错，他也的确做好了应该有备无患的准备，比如机甲的战损模式，就外在看来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模样，而内在却各项功能完好无缺。
但在金泽和艾薇莱尔在星际面上彻底不加掩饰，公开重新完成订婚契约后，他的气运不稳，导致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在底细离开后出了伤其本源的漏洞。
这周围的虫族暴动了，中央给他的消息是格雷博星系周围的边缘废弃星，团据了大量上一场战役侥幸逃脱的虫族。但当他率领着机动部队从狮鹫舰上下到这个星球的时候，这颗废星上并没有所谓的大量虫族，在轻而易举解决掉那些几乎可以说是敷衍的异兽后就再没有别的东西。
如果不算进那些一直埋伏着而忽然暴起将他和机动部队包围的星盗的话。
果真是早有预谋的算计，星盗埋伏在这里的人数相当庞大，看得出来是抱着要让他必死的决心，背后的计划者是谁？
不管那个人是谁，他所表现出的智谋都过于恐怖了。
那个人并没有天真地以为他会对这次荒谬的派遣毫无准备，甚至预判了他会在某些不动声色的地方保持戒心，这就包括他笃定陪他下到星球表面的士兵都是他的心腹一党并且实有实力的。
如果此役一成，那便是永无后顾之忧，既剔除了霍尔·克莱夫，又从根本上灭了狮鹫军团的本源，别说翻身机会，连存在机会都被杜绝了。
是谁？组织或是个人？
那个底细接着说：“霍尔上将，您是英雄，值得死得其所，但是金泽副官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金泽。
机甲彻底进入伪装模式剥离掉本就断裂的机械手臂时，底细和星盗的头目对上视线，后者眼中全是快意，他们算不上是真正的星际海盗，在星际这片宇宙里，星际海盗和古地球劫富济贫的侠客等同。他们的确无恶不作，但是却不会把恶作到无辜之人头上。
而打着星盗之名的他们，不过是给自己披上一层光鲜亮丽的皮囊，用来掩饰自己做下的那些肮脏下作的暴行。
“他在哪里？”林乐生驾驶着军舰在宇宙中呼啸而过，他的眼前尽是飘荡的宇宙流星体和星云，原本瑰丽至极的景象此刻变得毫无意义，只有越来越焦躁的情绪在他心里沸腾，像一头蛰伏已久的野兽，平日里藏着爪牙看似无害，但真正暴动起来的时候足以恐吓世间。
艾薇莱尔再想杀掉霍尔也不可能用纯粹的人为因素动手，霍尔这种级别的上将若是忽然在一场毫无难度系数的任务里身亡势必会引来各方各界的关注，那时介入调查的势力不用想都知道会有很多，看中帝国这块肥肉的人和群体可不在小数。
霍尔的实力全星际有目共睹，死在那种废星上说没有猫腻谁都不会信。到时候若是查出来一星半点的端倪，也会是反响滔天的麻烦。艾薇莱尔聪颖至此，不可能会对此没有预料。
“所以他们肯定是采用了某种叫人说不出反驳的话的方式，来解决霍尔和狮鹫舰！”航线前面忽然飘过来一块巨大的天体巨石，跟在那巨石周围的小碎石也在漂浮而躁动着，林乐生猛地一拉引擎，开了军舰的最大功率险险从巨石旁侧刮过去。若是原身的亚伯这时候一定操作得更妥当更流畅，但他只拥有亚伯的记忆，只具备理论的他能够做到现在这样以极其危险的姿势躲过那块巨石都是前半程的试手熟悉出来的。
系统的核心没有升级，这时候并不能对外界距它直径过远的地方发出侵略波，而只能在这片区域反复搜寻着。但不管怎样霍尔肯定都是在格雷博星系附近，一个星系的确庞大，但既然任务明确说了是“一群侥幸逃过围剿的虫族”，那就肯定是在上次的战役地，那个他一穿来就站在一片尸山尸海里的地方。
“找到了吗，”林乐生问，手上依旧控制着军舰四处巡察。
在输进权限军舰却没有反应时，他几乎是浑身发凉了。而在极端的寒意过后，他毅然决然地与系统进行了第二次赊额交易，用余下的积分将这艘军舰的全部控制权给剥夺了下来，发动军舰的瞬间脑海中传来系统带着哭腔的“呜哇哇哇宿主！您的积分这下就成负数了哇！这可怎么办哇！”
“没事，可以做任务赚回来。”他说。
“找到了！”系统惊喜的叫喊忽地刺进林乐生的脑海，此时此刻再没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消息了，他的声音骤然明快起来，“在哪！”
“前方三千米处，距离目标废弃星不到两百米的碎石簇里！”系统道。
“明白了！”
王宫内部。
“金泽，”她依偎在男人精壮的胸膛前，双手圈在男人的后颈，一点一点地啄吻，“引诱到格雷博星系周围的虫族解决完了么，它们起到作用之后就得处理妥当啊。”
男人的手臂圈禁着怀中女孩的腰，就姿势来看他此时应该是强势而逼迫的，但若仔细分辨两人的面色及表情，会发现有些微妙的不同。比如围绕在他和女孩周身的信息素味道已经完全变了样，女孩清甜的信息素变得浓烈而富有攻击性，金泽的味道则被削弱了很多。
或许腺体的转化实验还不完全，又或者是这个实验只能保证一个人的转化达到完全，艾薇莱尔无疑是两人中转化完全的那一个，金泽此时的第二性别已经是彻头彻尾的Omega，但信息素的理化性质却和正常Omega差别很大。
没有甜味，没有软香，有的是他原本的Alpha信息素被削弱的气味，当艾薇莱尔还是Omega的时候，闻着那股气味感觉像是瓷海花。
其实那是金泽去了帝国的信息素试验基地，询问能否把自己的信息素味道给变成瓷海花的味道，他原本的味道是金戈荆棘，弥漫着冷兵器的气息，而那气息对艾薇莱尔来说太过强势了。
所以也有可能是那场不怎么安全的实验给他的腺体留下了一点小小的后遗症，毕竟就如丧心病狂、什么实验都做的试验基地，这种为了一个女人就来做的无厘头的实验还是第一次做呢。
“金泽，你怎么了？”艾薇莱尔托起他的脸。
金泽的脸色有些红，Omega腺体的作用已经在他身体里初步引起了反馈，有细细密密的颤栗从血液经过的每一处地方生起，一直叫嚣到头皮，这让身高接近两米的男人无所适从。
“艾薇莱尔，”他深喘着气，手指掰起女孩的下巴，现在女孩的表情可太得心应手眉目不惊啦，她轻轻勾着嘴角，顺着金泽的动作抬起自己娇俏而如今染上些攻击性的脸，问：“你想要什么呢？金泽。”
这种情况下，男人竟然似乎是轻轻地笑了，那弧度及其轻微，真的犹如蜻蜓点水，他略略俯低头，力道很软地捏着艾薇莱尔脸颊旁侧的软肉，将自己的嘴唇吻了上去。
“艾薇莱尔，我的女孩……不用担心什么，你大胆去做，后续的麻烦交给我。”
宇宙深处，格雷博星系的边缘，隶属于金泽的护卫舰舰队和冲锋舰严正以待、罗列在外。
军团副手和中央接通通讯后，副手立正敬礼道：“报告中央！戈戟舰接到狮鹫舰呼救信号！在外围发现了大量异星系虫族！正在清剿！”
“报告副手！格雷博星系外围发现星盗痕迹！目前狮鹫舰损毁度达78％！无狮鹫军团其余成员及机甲信号！报告完毕！”
内外一片混乱，帝国高层一片动荡。
“怎么会！那片星系不是只有虫族余孽吗！怎么会突然有异星系虫族进入！”
“信息部，你们的人该给出一个解释。”
“救援啊！你们这群混蛋是在军团里吃软饭混日子的吗！霍尔在帝国的重要性谁都知道！他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明天下面的那群愚民就得造反！”
艾薇莱尔打了Omega伪装剂。沉默地坐在一众焦头烂额的高层之间，她是一个掌管有不小实权、但却实际上没什么杀伤力的女公爵，在高层这边一直名存实亡----若不是她的家族在掩护帝国腺体转换的实验上全族覆灭，而只留下了在瓷海星域休养的她一人，这群老家伙会把这个位置安她头上？
欠的债都是要还的啊，垃圾们。
距离星盗留下袭击痕迹，和撕裂虫洞引来虫族伪装现场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戈戟舰的副手在直面中央通讯的时候忽然全员暴动，舰队中炮火四闪。
“怎么回事！”中央的人自在惯了，从没上过前线的老东西乍一被这么一吓魂都飞了半边，艾薇莱尔静静看着他们，心底嗤笑着。眼中却渐渐地弥漫上一层恐惧，惊愕地张大嘴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的反应又引起了诸多高层的火气，其中年纪最长的长老朝她一声吼：“没用的东西，天生用来生育的机器，给我出去！别在这里耽误我们指挥！”
柔弱的女公爵被这毫无由来的吼叫惊得迅速挂了泪，却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已经是委身过两个男人的Omega，心中恐惧与绝望顿生，慌乱地磕磕绊绊跑走了。
长老回过头，没管那个在他心里被定义为生育机器的女孩，气急败坏地冲通讯里的副手叫喊：“又怎么了？怎么在开炮？！”
“报、报告！有星盗埋伏！他----啊他们人数很多！”
通讯忽然中断了，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后那画面又苟延残喘地连续起来，但已经冒了雪花，扰得人眼睛发麻。副手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他时吼时叫地喊：“请求支援！请求支援！星盗----星盗埋伏！霍尔上将不是意、外身亡----星盗埋伏！”
于是最后卡断的通讯中传来两个消息。
霍尔死了。
并不是意外身亡，而是星盗趁乱发起了袭击。
宫殿外慌乱奔跑的女孩眼中泛起冷然笑意，她跑到了王宫门口，表情还是惊恐而无助的，这时金泽在殿外等候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男人朝她张开双臂，拥她入怀。这场景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极其正常的，自己的女孩受怕地朝他跑来，全星际都知道艾薇莱尔是他的Omega。
“艾薇莱尔，你做得很棒。”他的手臂圈住女孩纤细的脖子，视线平齐在女孩身后的王宫殿宇上，揽着艾薇莱尔上了飞行器，“我为你骄傲。”
最后的片段是他安排的，艾薇莱尔并不知情，女孩的确已经做得够多够完美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为她多加一层防护栓。
金泽是个完美的爱人，不可否认的是，艾薇莱尔也的确爱他。但是相爱并且匹配、也得到全世界认可的两个人，或许也并不能走到一个完美的结局。
不是堕入黑暗我便陪你这样的玩笑话，金泽战术高明，但在爱情上只是一头愚狼。他愿意用所有的精明去帮助自己的爱人，但也愿意放下所有聪颖去疼爱自己的爱人。
可是他们还是天生就不该在一起。
星盗对戈戟舰的攻击当然是刻意的，他们愿意劳心劳力演这么一出和艾薇莱尔作协的报酬直接联系。若是此役成功，帝国被金泽带军覆灭，新的政权建立之时他们便是新国的护卫舰队，从此摆脱恶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可为利益聚集的，也终将会为利益割裂。
“霍尔！”两小时后的格雷博星系已经清空了，没人敢留下来保护现场，这地方虫洞遍布，有第一波虫族可以跨越虫洞而来就可能有第二波，虫族这种种族从不单体作战。
他沉入黑暗，落入一个无底深渊。
霍尔是这样以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