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亚伯带着满脸焦急与后怕,将围绕在他周遭的小行星群给轰然劈开,仅凭着Beta的身体强行驾驶机甲冲破漫天阻碍来到他面前,将凹陷的机甲舱门咬牙拉开的时候,霍尔忽然感到心间一股悸动。
曾经好像,也有这样一个人,在所有人对他落进下石的时候,不管不顾地伸出援手,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折戟沉沙也无所畏惧。
那些记忆的巨浪被掩盖在什么厚重而坚不可摧的东西之下,但藏在其中的感情和炽烈却如同牢笼永囚不住的烈火,带着偏执的温度和疯狂席卷他的脑海-—
【你、呃……】男人在这里独立奋战了太久,扛过星盗的围攻,也挨过虫族的围剿,同事要做到不被暴露,也为了掩盖其实他并没有将心腹团队带来的事实,他此刻全身是伤,满身的血,连手脚都动弹不得。
如果按计划来的话,这种局面他的应对方式是等待底细和星盗全部退去后,利用机甲里唯剩的能源开拓虫洞进行定点跃迁。用强的实力预备所有待爆发的战役,是身为上将这些年来无数死伤带给他的磨砺,也是他后来百战不殆的起点。
在定点跃迁的星球配备有完全的武装设备和生活物资,只要他没在这里彻底死绝,跃迁完成后能立刻进行最完备的医治。
不依靠中央的花拳绣腿,而完全靠自己的实力和资本做到这一些,霍尔对自己未来的每一步都有堪称精密的丈量。是故当林乐生将霍尔从军舰拉出那一瞬间,两人一起跌入虫洞在一颗星球上直降的时候,他就真的忽然觉得很不公平-—
这个世界剧情崩溃和霍尔没有任何关系,他应有的实力都在这里,该有的城府也分毫不让,甚至勇敢、无畏、愿意以身试险保住心腹,可世界走向依然抛弃了他,这根本就是一桩谬事!
霍尔已经完全进入了昏迷,他身上的伤乱七八糟,既有人为制造的,也有虫族导致的,皮下渗血非常严重,周身血管破裂了多处,上下肢各有几处粉碎性骨折和重度骨裂-—这是机甲被大力碾压,而导致驾驶者也身受其害的结果。
降落的地方是一处森林,而他们在的位置是森林里的一处平坦地,在平坦地的前方,是一处巨大的屋宅,上面带着狮鹫舰核心人员才知道的内徽。
林乐生扶起虚脱的霍尔将人架在肩上,如果是原本的霍尔他应该是会不顾伤势而直接启用机甲的自动驾驶径直进入屋宅的,但此刻他在这里,他扶住的爱人正处于甚至不能移动的状态,他是不可能再让霍尔遭这一趟罪的。
而且抛开其他的不说,逃命这件事,他还是一回生二回熟的。
【统子,把霍尔受伤的地方都固定住,我再带他上机甲,他这个伤势拖不得。】
【好嘞宿主!】
眼前有淡淡的白光围绕在霍尔的周身,那些白光没有实体,甚至没有温度,林乐生也不知道他能看得见这些光是因为这些光也是按照电磁波的存在形式实际存在,而映入他的眼帘的,还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而作用于他的大脑皮层的。
霍尔身高198,差一点就够到两米天花板,这可就苦了只有178的林乐生,他得用吃奶的劲儿才能把霍尔给送上机甲。等确定霍尔不会磕着碰着造成二次伤害后之后再自己爬上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开出来的这架机甲性能不错,帮他扛下了外太空相当一部分的宇宙射线,没让那些暴躁的粒子流伤他太多。
但虽然之前艾薇莱尔给他下的药并不针对于他的第二性别,还刚好错过了,也仍然使他的体质开始了持续性下滑,系统当时给的解释是他即将迎来发情期,这时候身体的内分泌相当活跃,稳态也更难平衡,这就造成了艾薇莱尔的药物的趁虚而入。
而现在他看着躺在医疗仓里的霍尔,忽然真的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是只会发情的Omega了。
【不要吧……】林乐生欲哭无泪,【刚把人给救回来就对着伤员发情,我这和变态没区别啊……】
系统很同情:【宿主难不难受哇,我这边检测到宿主的身体数据开始大幅度异常起来了哇!宿主要不要到商店买-—哦宿主您赊账了。】
【……】这可太真实了,【你把商店给我点出来一下。】
林乐生守在医疗仓旁边,看着舱里的人在淡蓝的液体中轻重起伏的胸膛,眼里不知道是情绪,有难受、有不忍、有纠结……也有坚定。
【我最近是看你越来越不顺眼了。】系统升级……一阶3万积分,二阶10万积分-—哇塞。
目前处于难以望其项背的阶段,林乐生眼疾手快地关了界面,医疗仓旁侧是一张小床,说小也不小,大概是用来给陪行的人员休息的,或者随军医生一类,反正不是给一只发情期的Omega用的。
林乐生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自暴自弃地又敲了系统:【任务完不成世界崩坍对你们也没好处吧,能缓一下这个发情期么,不是解决掉这东西,就是往后推一下,至少等霍尔醒过来。】
系统为难地卡了数据,它不是权限的发布方,基本上就只是个中介,连中间费都没有那种,就是个免费劳务工简称苦力。林乐生的请求是合理的,但是权限不在它这儿它也没办法,它连情感系-—【可以的宿主!有这个功能!在更新包里面!我刚翻出来了!】
林乐生眼睛瞬间放了光:【真的?棒!快给我用上!】
但是系统不是很吉利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可是宿主,这个延迟时间和反弹强度是挂钩的,而且延迟有期限限制,到时候情况不允许也照样只能发情了……】
【有比这更糟的事情吗?】出乎意料的,林乐生倒是挺平静,他一抬眼,神色还真有些正经,又问道:【还有吗?】
【就、就只有这个反弹……宿主,您怎么了哇?】表情好吓人。
林乐生一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个关系我给理了下。】
【我现在不做点准备,任凭发情期来。那要么在霍尔醒之前熬完或者刚刚熬完,你信我那时候我肯定已经半死不活了,亚伯给自己用的那些抑制剂的反弹效果估计比系统的也差不了多少。】
【要么就是在发情途中霍尔醒了,这个医疗仓霍尔敢放在这里,水平我也差不多想得到,一出来估计就好了八九成,你说一个正处于黄金期的Alpha看到一只正在发情的Omega会发生什么,不干柴烈火来一把我就该和他姓。】
系统的声音微若蝇鸣,它弱弱地提出自己的问题:【您都认定了霍尔是男主,不对,你都认定了霍尔上将和上一个世界的男主有关……难道宿主您不想吗?】
【……】哟,【干啥啥不行,这时候你就牙尖嘴利第一名?】
系统不说话了。
当一个国家的政权遭到威胁时,掌权人们表现出来的嘴脸往往是有趣而悲哀的。
尤其一群满脑肥肠、眼无大界的旧时代掌权人。
艾薇莱尔白皙的手肘支在泛着银光的飞行器上,她的长发带着些波西米亚风的微卷,被风掠起的时候不知道是该用春天还是用夏天来形容,她的容颜比秋天艳丽,但此时此刻去观察她的眼睛,会发现她那两湾紫罗兰色的瞳湖比冬天更要寒冷。
【艾薇莱尔,你准备去哪?】金泽目视前方地驾驶着飞行器,但另一只手空了下来,指尖绞缠着艾薇莱尔浅金色的长发,手背依托在女孩大腿上柔软的绸料上。他没有丝毫旖旎的心思,而只是单纯想要触碰到他的女孩,这让他心底会隐隐泛起柔软,然后蒸腾出欢腾的小气泡。
【金泽。】女孩侧过头,一边的太阳穴还抵在她支在飞行器上的手腕上,窗外人流急速往后,所有高楼大夏也在同时的急速往下-—他们在向九万里的高空奔腾,要奔腾去向另一个星球。
你为什么喜欢我?
【嗯?】挺拔俊美的男人柔和地看着她。
她却微敛了眼眸,静顿着,忽然又转走视线,淡淡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不少,只有几个字以轻得不能再轻的力道传进他的耳里。
【……没什么。】
狮鹫舰和戈戟舰的共同陨落只耗了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星际,这件事藏不住,各方觊觎的势力实在太多了,多到拔完一头牛全身的毛都数不清楚,各安各的奸细几乎是传统美德,哪边有什么动静尤其是这种不能算是机密而更是爆炸性消息的事情,就更是传播速度像点燃的引线,一路劈里啪啦地就烧往星际各个地方的各个势力了。
经过一天半的发酵,帝国中央乱成一锅烂粥,当他们手忙脚乱地反应过来这种时候必须得召见一下军部二把手的金泽时,才获知消息金泽和艾薇莱尔早已各自不见了踪影。
而气急败坏地追查责任时,发现那天不论是王宫还是边防的人都和巡逻班的表格对不上号,所有人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没有身份信息,也没有星网痕迹,那是一群抛却个人曾经的死侍,只为了不知道是什么的目的或执念活着。
这样的人艾薇莱尔太熟悉了,因为她本人就是这群人的其中翘楚。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应该怎样利用这群人的执念,也没有人比她更有手腕去利用这样一群凶险之徒,她是彻头彻尾的复仇者,只为了心底那把火活着。
为此多少无辜的人去死都无所谓。
空荡荡的屋宅只有林乐生和霍尔两个人,冷清的气氛下,倒显得重伤初愈的霍尔比此刻仅靠系统勉力支撑着的林乐生拽实多了。虽然在两人的身体都在正常情况下的时候这句话也成立,甚至还是唯一的结局,但林乐生微妙地生起些不甘,要知道前半天他还在看着这个在修复液里泡得地老天荒的男人长吁短叹,但此刻他就一蹶不振,被男人猛力地压在了医疗仓旁边的小床上。
霍尔伸手在床侧的某处拍了一掌,林乐生就听嗑哒一声小窗顿时变成了大床。
【……】
今天菊部地区有雨。
一只手把林乐生下意思乱动的手摁住了,下一刻林乐生两只手就都被束缚在了头顶,男人掌心宽大,足以只用一只手将身下Omega的双手握住。
【我记得,你的资料上第二性别是Beta。】
霍尔说这句话时,眼底的神色林乐生觉得只能用危险来形容了。那不再是上司看自己下属时该有的礼貌而疏离的眼神,而是一头雄性面对自己心仪的目标是粗暴而偏执的情意。
感觉自己今天的走势不会太妙,林乐生想开口以亚伯的口吻说几句话,哪怕是打个哈哈过去也好啊。他冒着叠加反弹的风险延后发情期不是为了方便霍尔可以一出来就上他!
但是。
结果这时候才发现他体内那个,跟傻子一样地喜欢……爱着金泽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即便是他这个占据了他身体的侵略者都不知道的时候,以再无声不过的姿态、以再孤哀不过的结局,抛弃了最后残留于世的一丝自己。
【……】
【你怎么了?】霍尔抬起他的脸,端详着青年湛蓝眼睛下的视线,那双眼睛和以前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在他醒来哪怕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都不是现在这种-—变成了他印象中可以用来定义纯粹的模样。霍尔默不作声地靠近他,说:【我们以前……是不是都缺失过一段记忆?】
你不记得,我也不记得,但我还留有映像,哪怕只是一个简短的记忆的片段都没有记起。
林乐生望进他的深邃的眼,那双眼内敛沉着常是严肃,有山海的风光与星辰的聚散,也有温柔的笑意和促狭的调侃,他被压着,明明是分毫也动不了的姿势,却忽然充盈了眼泪,即便是挺起上半身也要去够霍尔削薄的唇-—
你看啊……我们已经太幸运啦。下辈子让亚伯那个傻子好过一点吧,他走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啊……
【霍尔,你闻见了?】林乐生离他只有几毫米的时候忽然停下了动作,弯了眼眸问他。
霍尔的呼吸停顿了一瞬间,而也正是这一瞬间他的心脏狠狠地在跳动,几乎是要冲出胸腔的力度,要不管不顾地冲到另一个人的眼前,将自己的满心情爱剖开给那个人看-—
【嗯,闻见了。】他偏垂下头,蹭在林乐生颈侧,道,【你是Omega,正在发情期。】
林乐生的手被放开了,他泣笑出来,揽住霍尔的脖颈,哑声说:【……咬下去吧。】
为我们的不遗憾庆祝。
细细簌簌的声音,缠绵悱恻。
【军舰已在星球外围列齐!只待首领下令!】先前在格雷博星系围剿霍尔的那个底细此刻精神抖擞地站在金泽面前,他还穿着拔直的军装,胸口却已经别上了星际海盗的胸章,昂首阔步的姿态,不知是在装模做样还是真的心有所感。
金泽淡淡道:【先退出去,高度戒备,保持警惕。】
底细雄沉地应声后迈大步离开了戈戟舰的指挥室,戈戟舰。
没错,这艘战舰并没有参与那次的伪装计划,在那群吊儿郎当的星际海盗的炮火里报废的不是真正的戈戟舰,而不过是一艘替代品。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如果只是霍尔·克莱夫的狮鹫舰在那里陨落,就显得太匪夷所思了。
狮鹫军团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击退的虫族异兽不知凡几,更遑论撞了霉运或者没长脑子去攻击他们的星际海盗。那样强大的战绩,星际众人有目共睹,怎么可能会对狮鹫舰整个精英部队出动后竟然还栽在了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强盗手里没有丝毫反应。
说这群强盗是星际海盗是辱没了星际海盗的脸,也对不起他们往上数八辈的祖宗。
戈戟舰参与进来的原因是既然戏做得太过,那就再给它加点助燃剂,让这把火烧得更猛,猛到把所有人的视线转接到虫洞身上去。
肯定不是那群海盗,就算他们忽然找到了一个兆的盟友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完成这样的转变,那一个兆的盟友也不可能全部过来朝狮鹫舰激活,这片星域就这么大,目标地点就这么一个星球,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引起关注,也非常容易暴露。
所以对于霍尔和狮鹫军团的剿灭艾薇莱尔和他都没有选择用全人力绞杀的方式,而是先借强盗们的围攻让霍尔和狮鹫军团的人只留下一口残喘的气,不论是机甲还是战舰也都确保基本损毁,之后再引来虫族做最后的掩盖,营造出霍尔这次任务失败的原因是意外,将其定义为是外星域虫族突然入侵造成的英烈事件。
单只狮鹫舰覆灭是不可能断绝其他势力的揣测的,但是如果戈戟舰也一并被毁损了,那么这次的事件就会升级为针对于帝国顶尖武力的奇袭,这样虫洞的突然出现也就有了解释,不费吹灰之力推卸给另一个不存在的势力的解释。
【艾薇莱尔,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你想去哪里?】
男人关闭了指挥室的开放指令,底细进来汇报时艾薇莱尔并没有露面,而是坐在底细远离的主指挥椅上观望舰外的星海,总指挥椅背对那底细,她也熟练掌握了收敛信息素的方式,没有任何人知道无故失踪的艾薇莱尔正坐在戈戟舰的总指挥椅上规划怎样推翻一个政权,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女孩已经和金泽副官签订了新的婚约,并且在同一天和金泽副官一起失踪了。
金泽接走艾薇莱尔那一天,全王宫的巡逻队、护卫队、守卫队人员,都早就被艾薇莱尔替换掉了。星际唯一的女公爵,她配得上这个尊贵的称号,甚至远胜于之。
【我想去哪里吗?】女孩在空中轻轻晃着修长的双腿,她如今已是全然的Alpha气势,腺体成熟后眼睛也由杏核眼变成了瑞凤眼,这样的变化在她身上每天都发生着,一日日这个女孩将会发生蜕变,最终她无疑会成为顶尖的Alpha,没有任何人可以从她身上找出她曾经身为Omega的影子-—
不,有一个人可以。
他见证过她的一切,包括荣光痛苦和胆怯。
金泽。
【是啊,我尊贵的星盗首领,】男人走到她面前,即便他现在已经在朝Omega转变了,但身体的体制强度却从未变化,只有他愿意主动释放出来的轻微的冷兵器气息的Omega信息素,可以昭示他是一只血统不那么纯净的Omega。金泽托起艾薇莱尔的胳膊,近两米高的男人依旧很轻松地将女孩抱坐在了自己腿上,他的臂膀结实有力,托着女孩时有线条像流水一样的肌肉拱起,【您要去哪里?我是您的舵手,任您差遣。】
艾薇莱尔没有反抗地任他动作,当男人凑上来吻她时,她眼眸一垂便含住了对方的舌尖。
【临时标记……现在咬上吧。】
金泽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他的女孩会忽然这样说,但旋即俊美的五官都柔和了。他解开自己板直的衣领,脱下军装的外衣,内里是作战时紧身的内衬,主动俯下身子,微侧着偏头,将从未有人涉足的修长后颈暴露在艾薇莱尔唇边,他拥抱着她,说:
【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