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窟幽静,只能够听到水帘滴在石板上的声音。
很清脆,也很孤寂。
那在打座的尊神忽然闷哼出声,他紧紧揪住胸口,脸上是忍痛至极的神色,脸色极度苍白,冷汗直下。
痛苦,那里面明明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可是想起那些事情的时候,还是痛苦,痛苦得抽搐,不由自主弯下了腰。
终于,喉头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洒湿了面前的石板,也溅脏了衣摆。白色的衣袍安安静静的在哪儿,下面无端开出几朵血色的小花。
他怔怔的发呆,忽然摊开了手掌,放在眼前,怅然失神。
白玉般的手掌上纹路清晰,可是却莫名其妙的多出几道杂乱的伤疤,细碎混杂,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伤到的。看起来不是新伤,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愈合得差不多,可是那些疤痕却还是很突兀丑陋。疤痕与纹路混合,看不清楚。
他叹了口气,花寂曾经瞧见这疤痕的时候就曾经问过,他虽然扯开话题随意搪塞。可是这些疤,确实是他不愿意去掉的,留着,很痛。可是去掉了,他会感觉那个人的痕迹完全消失了,更痛。
从蛮荒出来之后,溱白哪里都没有去,整个人失神的回到了西梵天。
西梵天孤寂寒冷,以前总有那人时不时的出现在那棵棠梨树枝端上,总是说着一些不着调的混账话,不觉着孤寂。可是现在,瞥见月下上面那红得发暗的血污,感到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孤寂寒冷。
落在九明台上,他头习惯上性的抬起。
棠梨树郁郁葱葱,枝头上挂着一团一团的花,像是雪。
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少了什么。
“小白,你这家伙,怎么又爽约了?”
隐约间,还听到不满的嘟囔声。那棵高大的棠梨枝头,在树丛掩映间,垂下来点黑色的衣摆,不怀好意的慢悠悠晃着。忽然,那张邪孽俊美的脸扮起了鬼脸,满脸不高兴。
小白真是个没药救的笨蛋!
眼前渐渐模糊,他想要去抓住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嚣张的,撒娇的,邪气的……没有了,所有的脸都没有了。
没有了。
好冷。
真的好冷。
他不由自主的蹲下,双手紧紧的环抱住自己,把头埋进膝盖。似乎这样,就可以取得一点温暖。
最后,他是失魂落魄的跑进汤池,整个人身上都是腥臭不堪的血腥味。好难闻,好恶心,恐惧……
他忽然一头栽进汤池里面,身上沾染的血腥顿时就被冲刷到了热滚滚的汤池里面,染红了池水。那血水慢慢漫延,他把整个身子都埋进水里,似乎这样就不冷了。可是,那些血腥味还是那样浓烈,终于他把头也沉进了水里。没有了空气,眼睛睁开,隔着池水,失神的张望着屋顶。
很安静,终于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可是,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的喉咙,窒息感慢慢传来。其实原本他是可以屏住呼吸的,可是现在他好像什么都不想做了,任由那些血腥的水倒灌进鼻子里面。
剧烈咳嗽,他扑出水面,激起一阵水花。
他失神的靠在汤池边上,衣袍湿透,整个人都不停的喘着粗气,恍如垂死挣扎的人。又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徒劳无益。
空气很静,静的只有心跳声与呼吸声。
他徒劳的搓洗着自己,明明很干净了,可还是觉得很脏,那些血腥粘稠的东西好像粘在了皮肉上,去都去不掉。
为什么?
泪水滚落,不知道是问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人,还是在问自己。
终于,他眸子紧锁,发现了血腥味的来源。
月下此时正被他丢在水池边,上面沾着干涸之后暗红的血迹,像是被主人抛弃了一样。
一定是上面有血,那些除不掉的血腥味一定是从上面传来的。
想起这个,溱白忽然报复似的夺过月下,生气的把它丢入了水里。过了一会儿,好像又觉得这样不够,他双眼赤红,忽然像发疯了一样狠命的用手搓洗着剑身上的血污。那剑闪闪发光,锋利异常,溱白这样没有规律的搓洗,锋利的剑身割破皮肉,鲜血瞬间渗透了出来。
而溱白脸色慌张,像是撒气胡闹一样,狠狠搓洗着,哪怕双手已鲜血淋漓,血水染红了池子。
他却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力道越来越猛,像是生气至极,又像是撒娇报复。
看着手上愈合的疤痕,溱白又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又难受起来。
他无时无刻不想把那些过去忘掉,可是若是忘掉了,那他还剩下什么呢?不能忘掉,那个人不是个逃避痛苦的人。同样,他也不应该这样。
他定了定神,收起灵力,灵力回归丹元,胸口那种阻塞致命的感觉好像少了很多。
他自嘲的笑了笑,受伤了把血往肚子里咽的习惯着实不好,那人怎么就教会了他这个?
石门忽然被推开,洛夭面色有些不安,见到溱白面前的那些血迹的时候,整个人脸色更难看,急忙跑过来。
“怎么会又吐血了?”洛夭面色急切。
溱白摆了摆手,“没事,咽下去的多了,总得吐出来。”
洛夭见到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心口更疼,这个人什么时候才知道照顾自己,什么时候才会知道让身边的人不要跟着忧心。
他不知道,他自己故意装作轻松淡然的样子,反而更让别人心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