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白念惜都很沉默。
这种沉默让路离充满了不安,他怕哪天一睁开眼,就会发现白念惜不在了。噩梦里锥心刺骨的疼痛和现实中惶恐无助的徒劳折磨着他,他几乎每夜都在白念惜床边守着他入睡,似乎唯有这样,才得获得一丝安宁。
深沉的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白念惜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慢悠悠地晃荡。
他静静地看着院中的白念惜,良久,才慢慢走过去,在秋千的另一边坐下,随着白念惜的节奏,也悠悠地晃荡起来。
白念惜扭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微凉的月光,却浇不灭心头的火。
路离稍稍靠近一些,轻轻地拉着他的手,大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打着圈,磨挲着,勾住他的心,止不住的颤。
可是……
可是。
他们恢复了一段记忆,青涩而美好。
可是,如果真的一直美好,为什么最后,路离会封印两个人的记忆,入了轮回,永不相见?
白念惜转过头,看向深幽的苍穹。月色下雾气朦胧,黑暗中辨不清一切。
像过去,也像未来。
如果不能探寻清楚过去的一切,他们又怎么可能拥有未来?
他抿紧了唇,不说话。
路离轻叹一声,把他拉近一步。
“白念惜,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千年前的记忆残缺不全,迷雾重重,但至少现在我们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我不想你老想着过去,”他覆上他的唇,轻柔的,如春风般的一个吻。只轻轻地彼此贴着,没有深入,“不管是过去的事,还是过去的人。白念惜,你只能想着我,想着现在的我。”
唇与唇相贴,白念惜心尖儿都被这股春风吹动。
“白念惜,白念惜……”
路离呓语般的念着他的名字,突然带点发泄地轻咬一下白念惜柔润的唇瓣:“白念惜,看着我,我要你的眼里唯我一人。”
他带着点委屈的:“你对两千年前的小喵那样好,为他做了那么多。”
白念惜不由失笑:“哪有自己吃自己醋的道理?他就是你啊,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不一样,”路离蛮不讲理地又咬下去,叼着他软软的唇肉在齿间流连,“白念惜,我真想要把你……”
胸中是翻腾的欲望,叫嚣不停,我真想要把你……
吃下去!
他喘息一声,压抑下那股燥郁,不知怎么的,脑中却突然冒出噩梦中的场景来。
他手中利刃滴血,眼中冻结成冰,哪怕面对的是白念惜,也无半点温度,残忍地一刀刺入!
几乎一瞬间惊醒,他颤抖着拥住白念惜,在他耳边呢喃着,近乎哀求道:“我们都忘记过去好不好?”
他怕,怕那不仅仅只是一场梦。
可是白念惜却轻轻推开了他。
“我不想糊里糊涂地活着,”他声音柔软,眼神却坚决,“所有人都可以劝我放下,除了你,路离。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过去,而是我们两个人的回忆。好也罢,坏也罢,那都是我的一部分,无法割离。”
“路离,你愿意陪我重回如今的扶摇山吗?”
扶摇山,是他的劫,也是路离的。
日日夜夜的噩梦,让路离无法欺骗自己,体内如灼热岩浆般奔腾燃烧的欲望,随时会不受控制地决堤,浩荡不绝。
他不得不痛苦,却又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轮回也未能磨灭掉的东西,除了他那份经年的妄念,还有他的第四魂——汇欲。
也许是白念惜的九根灵毛,它们护住了他的灵根,也护住了爪牙般丛生,烧不尽斩不断的汇欲。
两千年前……是不是也是因为汇欲的无限膨胀,毁了他们的情义?
他不敢让白念惜发现一丁点端倪,甚至强迫自己遗忘。
可是有些东西,如藤蔓生了根芽,拔不去。
重回扶摇……
他不知道等等他和白念惜的将会是什么,但他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控制多久。
一向强悍冷酷的人,此时却显出些迷茫来,不自觉地重复着白念惜的话:“回扶摇?”
“是,”白念惜似下了什么决定,“其实我也有两千多年没回过扶摇山了。当年……我被你施下忘字诀,封印了所有与你有关的记忆,清醒时人就在青丘了。后来再回扶摇,却发现扶摇山已被下了封山锁,这些年我一直想尽办法,却毫无头绪,无法解开封山锁,也许这次我们同去能有所发现。”
路离垂下眼帘,让人看不出情绪,心中却是天人交战。
选择遗忘,他体内的第四魂汇欲便是颗定时炸弹,随时会让所有人覆灭;可是和白念惜一起探寻真相,有可能所有的爱慕、缱绻、情深,都会化为泡影。
汇欲,汇欲。
一切恶的开始,一切罪的源头。
如果不能彻底压制融合,他和白念惜之间,会如千年前一样,往复循环,永不更改。
他的噩梦,会一次次成真。
“好,我们一起回扶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