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伏倒在地上的人儿才微微地动了一动,然后极慢极慢地撑起了身子,轻喘着坐直,拣起了落在地上的木剑。
他葱白似纤细柔嫩的手指轻抚过暗色的剑身,手感细腻如玉,触及之处熔火之心的火灵之力闪现出点点暗红灵光,如星星火点飘散空中,却又无半分暴戾之气,反倒透着祥和安宁,于剑身内处似乎还隐隐浅金色神光如水波流动,那是木灵之息与他的元神相辅相依,互生互长。
元神撕裂的剧痛犹在,但他嘴角却浮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清浅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他的小徒弟手握这把天佑剑,于院中桃树下迎风轻舞,落了一身绯霞。
他抿了抿唇,轻喝一声:“天佑,回神!”
倏地一道柔和光芒划过剑身,然后整柄剑便寸寸收短,最后消失在了他的掌心。
他再又轻喘一声,心中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出去,闭关了这许多时日,不知路离怎么样了,还有这把神武天佑,他几乎可以想像当路离看见它时会有多开心,可是他却只是缓缓地起身,坐到了书桌前。
哪怕没有铜镜,照不见此刻自己的样貌,他也知道必是憔悴不堪一副人比黄花瘦的模样,还有这身衣衫,上面还染着斑斑血痕,总不能就这样跑去见了路离。他要给他的小徒弟的,永远是干净的、和煦如暖阳的,不论是情或是其它。
打乾坤袋中取出换洗衣物来,收拾妥贴自己,再闭目凝神调息片刻,待精神饱满如常了,他才重又站起了身,怀揣着一份小情郎久别重逢的旖旎心思,推开了书房那扇紧闭了三月有余的檀香木门。
可是,院内、厅里、卧房……整个三生别馆,竟都没有路离的身影。
不仅如此,一道结界将三生别馆与外界隔绝开来,白念惜尝试解开结界,却发现这结界甚为古怪,就连他竟也一时出不得。
……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怕。
那是从心底最深处发出的震颤,那是不明原因又探不清未来的恐惧,怕得他手都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不知为何,他猛地就想起现世那个汇欲占心失去自我的路离来。那阴鹫般的狠厉的眼神和要将他拆骨入腹血肉相融的决绝,让他全身都战栗不止。
不,不会的。
他违心地安慰自己,不过是闭关了三个月而已,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他还为路离铸成了天佑呢,连天道都要佑他的小徒弟,更何况其他?
他颤着手捻出只金蝶来。可与以往的寻人金蝶不同,这金蝶头顶两根触须尖上一闪一闪,宛若一对明亮的眼睛。
“去寻路离!”
他放出摄人金蝶,幸好,结界于他有用,于这灵力所化的金蝶却毫无阻力。只见摄人金蝶扑扇两下翅膀,散下一片浅浅金色光点,便飞出三生别馆,匿在了黑夜之中。
他又不断地捻出更多的摄人金蝶来,一一放飞出去。随着飞出的摄人金蝶越来越多,他的面前渐渐现出一面巨大的虚空荧光屏障来,上面分成无数正方小格,每一小格之中,正对应一只金蝶所见景像。
一切如常。
宁静的树林、潺潺的小溪流、沉睡的村落、偶尔的鸡啼狗吠……
突然,一只金蝶摄回的影像中,现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深渊。渊底正中央竟是一座九层高的巍峨大殿,高耸入云,飞檐翘角,古柱蟠龙,大殿雄伟庄严,工整对称,玉阶踏道上合星术,琉璃紫柱尽显奢华。而所用石材砖瓦中远看似蕴含无数夜光石,在黑暗之中发出清幽幽的冷光,将整个深渊空间映照得如同水晶世界一般。
但是细瞧去,哪里是什么夜光石,竟是一颗颗瞪得老大的人眼珠!
这熟悉的画面震得白念惜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心脏如擂鼓般咚咚巨响,他慢慢地抬眼,随着金蝶传回来画面,大殿宏阔庄严的正门上,悬着墨色大匾,上书三个鎏金大字。
“长生殿”。
不死不灭,是为长生。
而在宽阔平坦的渊底长生殿前,更是与在反魂树林内幻像合而为一的画面!那里赫然是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尸军!成百上千的死尸,无法计数,一个个直挺挺地僵立着,木然的脸上腊黄的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骨头,眼窝深陷如骷髅,有些甚至不是自然死亡,身上还挂着翻开的皮肉碎渣,露着森森白骨,让人看了不禁头皮发麻。
可是所有的尸军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皆是新死不久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