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路离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头顶是一望无垠的苍穹，身下是柔软干燥的草丛，嗯，就，天当被地当床。
也挺好，虽然一般这时候，话本子里总会出现点别的什么。
他眼神转转，环顾四周，却是空无一人。
刚才，难道真的只是幻觉？
可是，自己怎么会好端端地躺在这里？那食人蜂毒……
他暗暗气沉识海，运转灵气，沿四肢百骸运行一小周天，发现经脉顺畅通体透彻，已无半点中毒迹象。
“怎么可能……”他暗忖着，目光不由自主四处搜寻，想要找到那个期待中的身影，可是所及之处，只有耸立的峭壁、干涸的河谷和一片碧草幽幽。
正在希望与失望间焦灼煎熬，忽然看见远处一丛灌木林里钻出来一个人。
一身月白色长袍，及腰的黑发披散着，半遮住脸，一只手里抓着一大把红色的果子，另一只手正拉扯着被灌木挂住的衣摆。
不正是白念惜！
只见白念惜好不容易整好衣衫，依旧那副懒得吊腰的模样，一手拎着红果的根茎，将那一把果子甩来甩去，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直到走得近了些，白念惜才发现路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由怔了一怔，复惊喜地叫道：“小喵，你醒了！”
他蹦跳着几步跑到路离跟前，笑道：“醒了就好，让我看看蜂毒是不是都清除了。”
说着，伸手搭上路离的脉博处，凝神细辨，又探手摸摸路离额头，才又笑道：“还好还好，蜂毒都清除干净了，无什大碍。你倒是厉害，食人蜂群啊，居然正面硬刚上了，幸亏我随身带着解蜂毒的灵丹，不然，啧啧啧。”
“我打老远就看见蜂群，便赶紧找了个隐蔽处躲藏，想着等它们过去了再前行。哪知道却看见蜂群过去没多久，这边便是火光冲天。原以为是哪位大能大战食人蜂呢，想着过来瞧瞧热闹，没曾想一过来就拣着个被蜂子蛰得半死的你。”他忍不住揶揄道，“打不过就智取啊，实在不行就得跑，不然这一路上妖魔鬼怪的，只怕你得烧了整座秘境才行！”
路离依旧不语，只是眸子幽深地看着他。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火炎咒倒的确厉害，已能操纵火龙发出三昧真火了。看来闭关那三月有用功哦！”
“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说着话，白念惜到他身边坐下，一边甩着手里的红果子，一边问。
“……”路离踌躇了一下，“我得到了一枚万绝令。”
“怎么会……难道是臭鸟给你的？不可能啊，那之前在扶摇山他为何不直接送我们两枚万绝令？”
“是青桑真人。”
“那个满嘴胡话的牛鼻子老道？”白念惜一脸惊奇，“不是吧，他那一树杈子的万绝令是真的？”
路离不打算让白念惜知道这枚万绝令其实是硬抢来的，干脆顾左右而言他，看向他手中的那把红果子，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啊，我也不知道。”白念惜见他不愿细说万绝令的来历，也懒得多问，反正路离进了万绝秘境也好，两人互相有个照应，于这险境中才能走得更远。
他扬了扬手中的红果子，嬉笑道：“你刚才昏迷着，我守在旁边怪无聊的，就看见那边灌木丛里长了一片红艳艳的果子，煞是好看，于是便过去摘了些。”
细看这小红果，颗颗拇指头大小，圆润晶莹，被阳光映出些半透明来，仿佛上好的红玉雕琢，确是极讨人喜欢。
白念惜随手便摘下一颗来扔进了嘴里：“嗯，酸酸甜甜，还挺好吃的。”
说着，又摘下一颗来，递到了路离嘴边：“喏，你也尝尝。”
路离轻锁眉头：“你怎么就吃了？万一有毒……”
“不会不会，”白念惜笑道，“我哪有那么傻啊，嘻嘻，刚才我见有雀鸟叼了吃，才摘下来的。”
路离不以为然地轻摇两下头，但还是依言张开了嘴，就着白念惜的手指，将小红果含进了嘴里，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舌尖顺着红果，轻舔了下白念惜的手指头。
那柔润的触感让白念惜倏地一惊，飞快地缩回了手指，眼神无措地飘忽两下，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他暗暗搓了两下手指头，强自镇定地又摘下颗小红果，扔进了嘴里，咽下果子，正准备翻过这岔，招呼路离往前走，谁知一张嘴却道：“你不要这样子撩我，我会害羞的！”
“……”
路离一愣，不敢置信地偏头看他。
白念惜已是满脸涨得通红，慌张得连连摆手，急叫道：“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想说这个的！我……”
谁知突地又冒出来一句：“那天晚上睡一张床上，我又紧张又害羞，真是要死了！”
“……”
这下哪里只是“要死了”，白念惜羞愤至极，觉得自己浑身已然死得透透的了：“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不是要说这些！我只是……”
“山有木兮木有会，心念君兮君不知！”
“啊！”白念惜崩溃地大叫一声，抬起手捂住了脸。
路离唇角上扬，眼里满是掩不住的笑意，想要调侃两句，却又怕火上浇油，更惹恼了白念惜，想着安抚他两句吧，哪知张嘴便是一句话脱口而出：“那天，我也紧张得整晚都没睡着。”
此言一出，两人都一脸震惊地瞪视对方，这才觉出不对劲来。
白念惜偶尔地不过脑子胡言乱语也就罢了，路离却绝不是一个会说这等撩人情话的人。
“是这小红果，”白念惜想到什么，震惊地举起了手中的果子，朝它们瞪圆了眼睛，“吃下了这果子，我们就开始不正常了。”
话音刚落，他就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又蹦出句什么惊天动地的骇人大情话来。
“应该是，吃了这果子的人就会口吐真……”
“就会不受控制胡说一气！”白念惜急着打断路离的话，然后赶紧又捂住自己的嘴。
他可不想听见路离说什么这红果会让人“口吐真言”之类，那些“同床共枕我很害羞”的话，实在是让他觉得既窘迫又羞涩，已经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一钻了。
他好歹也是他的师尊啊，他不要面子的吗？
啊！
路离也抿紧了唇，但憋不住的笑还是从眼底泄了出来。平日里寒如冰雪的少年郎，此时被这笑容衬着，如早春二月里初上枝头的桃红，尚浅薄着，却实在是动了人的心。
可白念惜哪里还敢看路离，他更不敢再开口说话，只忿忿地一甩手，将那剩下的红果抛得远远的，然后伸出食指，指了指前方的路，示意路离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