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无言。
一个是不敢说，一个是不可说。
直至走到河谷尽头，看似已无路可去，白念惜才停了下来。
“这？”路离有些不解，“再如何走？”
白念惜听他开口说了话，回头死死地盯住他，直到发现路离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控制不住的妄言妄语，才暗暗松了口气。
“你不想再说点别的了？”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地试探道。
路离当然知他心意，回想到刚才两人那番话语，忍不住的嘴角又翘了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了，应是那果子效力已过了。或者，你想听我再说点什么？”
难得被他如此调侃，白念惜却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效力过了就好，省得两人一派胡言的，耽误正事。”
说得好义正言辞，好作古正经，如果他耳朵不泛红的话。
那透红的耳尖没有逃过路离的眼神，他稍低下头，遮住压抑的笑容：“好，我们说说正事。这儿已经没有路了，我们该如何上山？”
“嘻嘻，跟着师尊我，保管你一条通途直上青天，哪会无路可走？”
说着，白念惜一脸自得地从袖中掏出个精巧的乾坤袋来，摸摸索索，拿出了一副地图。
他将地图铺展在河谷边一块大滩石上，指点江山：“这可是臭鸟送我的，玄清子亲绘的万绝秘境地图。你看，河谷尽头看似穷途末路，实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哪。”
路离凑上前去，仔细辨识。
果然，地图上所绘的小路，隐在河谷尽头的一片山林之后，茂密的林木将山路遮掩得严严实实，若非地图指引，当真是极难发现。
“就是那里，”路离抬头四顾，然后指向不远处，“我们进林子去看看。”
进到林中，竟是另一番天地。
从外面看，这片林子实在不算大，可是进到里面，竟全是高耸入云的千年古树。树木的枝梢交错着，伸展开来的繁盛的枝叶如碧绿的云，把头顶的天空都遮了个严严实实。
林中各类小型妖兽窜跳奔跑，许是从未见过外人，它们倒也不怕生，不时有那么一只两只胆大的，甚至在距离他们不远处好奇地停驻观望，颇为有趣。
一只金丝楠鼠从林间窜出，忽地停在了二人身前，它个头足有兔子大小，尾巴似松鼠般大而蓬松，一身浅金色的皮毛微闪，此时正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歪着脑袋打量，一副呆萌模样，又滑稽又可爱。白念惜不由蹲下身，笑着朝它伸出了手：“过来呀，哚哚哚……”
跟逗狗一般。
那只金丝楠鼠竟真的往前跳几步，跃到了白念惜掌边。不知是被他身上纯正的仙气吸引，还是单纯看脸，它竟讨好地伸出舌头，舔了下白念惜的手。
白念惜笑意更深了些，伸手拎着它的后颈，将它抱了起来，撸一把柔软的金毛，脸上现出几分老母亲般的慈爱来，颇有神仙惠济苍生之感：“乖乖小老鼠呀，若我平安下山来，你可愿跟我回扶摇山？我收你做徒弟啊。我告诉你哦……”
他还在那对着小肥老鼠絮叨，一点儿没发现，身边的路离脸色都变了。
路离毫不客气地将金丝楠鼠打他怀里拎出来，一把抛了出去，甩得那小肥老鼠摔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吓得还来不及站稳，爬起来撒开四条小短腿，一溜烟地跑了。
“诶诶诶，”白念惜不满地瞪着他，叫道，“那可是你未来的小师弟，我说你能不能温柔点？”
“我没有师弟。”路离冷声冷气。
“啥？”白念惜一怔，才反应过来这小猫妖吃醋呢，不觉玩笑心起，肩膀斜一下，歪歪地撞在路离肩上，“只想我收你一个徒弟？哟，小喵喵挺贪心啊，既想当开山弟子，又想当关门弟子，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这万一有一天，你欺师灭祖，背弃师门，和我血刃相向，哇噻，那我岂不是惨兮兮？”
“不会。”
“你现在当然说不会啦。可是搞不好哪天你喜欢上个魔族女子，或者魔族男子，被他窜唆着，与天下正道为敌，我们师徒从此陌路，哎……我还只有你一个徒弟，身边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
白念惜陷入小话本创作，无法自拨。
路离沉默一会，又道：“不会。”
不会陌路，不会背弃，更不会反戈相向。
“你说不会就不会啊？”白念惜依旧嬉皮笑脸的，又斜过身去，想拿肩膀撞他，谁知路离身子稍往后一偏，躲开他的撞击，他一个脚步不稳，猝不及防地就直接歪进了人怀里。
两个人瞬间都僵硬了。
真是要死不死，他脑子立马又蹦出”双修“两个字来！
那小堂倌真是有毒！
他慌乱地挣出路离的怀抱，往后退了两小步，才敢抬眼再看过去，却见路离眼眸幽深，让人似跌进一泓深潭，更觉无措得紧，不由讪笑两声：“哈哈哈。”
可是却越发尴尬了。
他干脆一甩袖子，一边往林子深处走，一边强自镇静：“路口就在那边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路离看着他的背影，一声不吭地跟在了后面，只是走了十数步远，才暗暗伸手，抚了一下刚才被他撞到的胸口，面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来。
果然，穿过山林，便现出一条羊肠小道，顺着山路放眼望去，盘曲向上，直通往第一峰顶。
二人顺着山路，拾级而上。小道虽说细窄陡峭难行，但对修行之人，算不得什么难事。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行至半途，白念惜放慢脚步，前后顾盼着，又自袖内拿出地图来，“你看，在第一峰山路中间，会出现一只血池灵蜥，看方位就是这里了。”
他有些疑惑地又探头往前张望：“怎么没看到呢？难道当年玄清子把这只蜥蜴赶尽杀绝了？那他又为何还要标注在地图上？”
说着，他一边蹙眉沉思，一边随手在身边的山壁上扶了一把，可是被他手触到的地方却突然间起了变化，本来坚硬如铁的巨石，竟物质虚化旋转，渐成漩涡状。
白念惜惊诧地收回了手，回头看一眼路离，正待说些什么，猛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他还来不及反应其他，便瞬间被带入石中漩涡，旋即消失不见了。
“白念惜！”路离惊见变故，大叫一声，飞扑过去，只觉巨石散发出强大的引力，根本无从抗拒，便将他也整个人拽入其中，紧随而来的，是不断地飞速下坠，下坠，耳边呼啸风声不绝。
狂风中，他勉力睁开双眼，却陡然发现，迎面而来的，不是地面，而是一张狰狞无比的血盆大口！
这腥臭无比的血盆大口足有数尺宽阔，呲露出尺余长的獠牙，口中还含着半截血肉模糊的残尸！
白念惜？！
路离心中剧震，目眦尽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