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里。
小径两旁的槐树被月光打下深厚的阴影,刀割不开,针刺不透。
迷雾般的暗影中走来一人,似把利刃,劈开黑暗,却比黑暗更暗。
东院三进,正房内还亮着光。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路争琪正在灯下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一本古籍,听见推门声,头也没抬:“交代你们的事情都办好了?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吗?滚出去!”
来人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不说不动。
他不耐烦地抬起头,转向门口,低吼道:“叫你滚出去没听见吗?诶……”
不是他院里的家仆。
门口站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清朗俊秀,只是全身都散发出一股阴戾之气,尤其是那双盯着他的眸子,似燃烧着一团火。能焚烬一切的火。
青年没有任何动作,只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但那气势却压制得他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你是谁?”他勉强按压下心悸,瞬间反应过来,捏紧手里的东西,藏进了袖内。
这青年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有他身上的衣裳……
路争琪暮然瞪大眼睛,这衣裳,黑底暗纹,绣着冥族的梅花图样,不正是他父亲的么?
听了他的问话,路离微勾了勾唇角,带出丝意味不明却又瘳人的笑来:“兄长不认得我了么?”
“兄长?”路争琪不敢置信地瞪着路离,那寒潭深水般的眼睛,还有这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是他熟悉的。他最恨的就是路离这样笑了,明明只是个低贱的私生子,却偏偏让他觉得自己竟比不上他。让他更想把他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可是,怎么可能……
“你,你到底是谁?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你从哪偷来了我父亲的衣裳?哼,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是谁,我父亲又是谁?”
“哼哼,”路离微低了下头,笑意更深了些,眼底的寒却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兄长当真认不出我了,这可真让我伤心哪。兄长应当知道七霞莲吧?”
“七霞莲?那是父亲的至宝,你,你……”
“是啊,如此至宝,本是兄长成年的贺礼,如今却被我这个孽种得了,真是暴殄天物。”
“你……真的是你!你竟敢盗取七霞莲!难怪……”
“只可惜,如此一来,那冥族的诅咒,只怕不能如父亲的愿了。”
路争琪脸色已然发青:“冥族的诅咒?那是什么……”
“兄长还不知道啊,那就让我告诉你。从上古时起,三族就共同施下诅咒:‘冥族者,只可余一人,以作繁衍。若违此令,三族共斩之。冥族灭。’兄长你说,你我之间,会余下谁?”
他看着路争琪由青转白的脸,不觉好笑。
顿了顿,他敛了笑,半眯起眼睛,淡薄的唇间吐出一个个杀意毕露的字来:“我今夜不想大开杀戒,把他还给我!”
路争琪惨白着一张脸,眼神躲闪,强自撑道:“什么他?我不知道。”
路离眼神如猎豹凌厉,直直地逼视着他,让他肝胆俱颤,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说那,那只小狐狸?我,我不过一时贪新鲜,哪会真要他?我已经放他走了!”他结结巴巴地惊战着回答,虽然不想承认,但面前这个长大了的路离,实在让他害怕惊惧。
“哦,是这样啊,”路离向前一步,更逼近他些,“我本来想着,只要兄长把他好好地还给我,今日种种也就罢了,决斗的事留待成年后再说。这只怕也是最好的结局。但现在看来……”
他又进一步,不再说话,但一双眼眸狠厉更盛,周身戾气暴涨,几乎可见黑色的雾气从他身上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凝成根根利刺,要将他前面的少年扎成个蜂窝。
“我,我说,我告诉你,他就在……”路争琪似被吓得不轻,声音越来越小,路离不由得凑得更近些。
两人之间只不到一尺的距离了。
“他就在……”突然,寒光一闪,路争琪已自袖中射出九道银芒,直取路离的面门。
他人已往后疾退了三四步远,瞬间又有数十道毒针,分向路离的百会、尾闾、章门穴飞射而去。
他心中暗喜。
距离那样近,任谁也躲不过他的三星钉。而且这钉上,他还淬了毒。神仙也抵不住的透骨青。
但路离竟瞬间便化成了一团黑色的浓雾。
消失了。
所有射出去的三星钉,都凭空地落到了地上。
那团黑雾也不见了。
路争琪心下大惊,“锵”地拔出佩剑,惶恐不定地四下张望着:“你……你在哪里?不要装神弄鬼!出来!”
“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