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却偏了下身子,似无意地拦住了白折竹,然后向白念惜做了个请的动作。
白折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看来天尊是没打算请我上山啊。念惜,你随道兄去吧。”
说着,他取出个精巧的锦囊来,递给白念惜:“这锦囊你带在身上,里面放有我配置的灵药,有清心解秽之效。”
白念惜微点点头,接过锦囊,跟在仙鹤身后,向山巅处的玉虚宫走去。
“廉贞星君,”前方仙鹤的声音飘荡在山间,又被山风吹散,“太虚幻境,是天地的缩影,里面容世间万物。你入幻境后,会去到你想要溯回的时空里,原来时空中的“你”会与现在的你相融合,合二为一,你将重新经历曾经的种种。但千万要记得,幻境中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有太多人入了太虚幻境,妄图改变历史颠倒乾坤,反受其所惑,留恋其间。镜中过去,便如那浮生一场,大梦醒来,现实仍然是现实,绝不会有任何更迭。星君切记!”
“另外,太虚幻境中的时间与现实不同,我会镇守在此,到了12个时辰,便摇响清心铃,星君听到铃响,一定要立刻出来,否则,太虚幻境就会将你困于其间,永世不得出。甚至身死幻境。”
“哪怕是神,幻境中若身死,现实中也会随之湮灭。”
“星君,自上古到如今,入幻境者众,却是九死一生。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去吗?”
“是,请道兄指引。”
仙鹤一挥衣袖,玉虚宫庄严巍峨的大门,开了。
白念惜抬脚走了进去。
眼前白光一闪,待光芒下去,他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片林子里。
春天的梨树林。
枝上的梨花,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如白云轻飘,如雪花漫洒,满枝,满树,满山。
风挟着梨花的馨香,在树旁枝尾悠悠荡荡,人吸一口,心都醉了。
这不是……
当年他与小喵一起种的十里梨树林么?
只是应该已过了数十年了,原来还不及腰的树苗,如今都已参天了。
他漫步在林间,千年前的艳阳照到他脸上,眼眸都被刺得酸涩生疼,可他却不愿眨一下眼,忍着想要流泪的冲动,近乎贪婪地望着山间一草一木,一石一隅。
这是扶摇啊,他和他的扶摇。
突然福至心灵,他蹲在一棵树下,拨开落叶与浮土,正准备再挖开泥来,却听见身后传来“簌簌”地踩在树叶上的声音,有人在他身后笑着说:“师尊,你又不乖了。难怪在房里找不着你,原来跑这儿来偷酒。”
这声音低沉温柔,哪怕调笑,也带着诉不尽的宠溺,让他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有点恍惚地站了起来,刚转过身,就被身后过来那人扶住了臂膀。
那是个清朗俊逸的男子。斜飞的英挺剑眉,深情的眼眸,正是他熟悉的路离。只是上次和路离一起进入记忆里时,他还是个少年模样,只堪堪与他一般高矮。
现在已经比他还高出一头来了。
“路离,”白念惜喃喃地唤一声,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去,抚上了路离的头,“真好,你长大了。”
路离无奈又宠溺地笑笑:“是啊,长大了,大到已经可以管着你了。”
说罢,牵着他就往回走。
“你可不能再偷喝了,这批酒才埋下不过七八年,味道还不够醇厚,要过了十年才得酒味呢。但若照你这喝法,怕是没有一坛能过得了十年。”
“你若真的馋了,我陪你去臭鸟那儿喝。上次送了他十坛,怕是还有剩的。”
他停下脚步,拉住了路离的手。
路离不明就里地转过身来,看看他,笑着抬手拂去他鬓边沾着的花瓣:“怎么了?”
白念惜微低了下头,把泪慢慢地收进心里。此刻站在眼前的路离,仍是温柔良善的模样,没有被欲念占了心,会对着他扬唇微笑,目中一池星河璀璨。
这是他涉过时光之海,抵达岁月的尽头想要去拥抱的身影;是他涉过血水汪洋,想要去挽回的那个再也不回头的旧人。
哪怕知道太虚幻境中一切皆为空无,他无法也无能去改变任何现实,可是他胸中仍然压抑不住的沸腾。
他终于一抬手,揽紧了路离的腰,整个人贴入了他的怀里,抱着两千年前的路离,抱得那样紧,像是抱着一缕终于归家的游魂。
他轻闭上眼,哽咽低语:“路离,不管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好不好,不管什么苦,都有师尊陪你一起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