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白念惜瞬间酒醒了一半,面上潮红渐退,屏住呼吸惊疑地看看白折竹,再看看霍逸风。
白折竹仍是一派嬉哈模样,似全是醉言醉语,霍逸风更是沉稳,听得这样足以缚上诛仙台万死以谢九州的指控,竟也只是微微笑笑,然后淡定地举起了手中酒杯,又浮了一大白。
喝下杯中酒,霍逸风才也似醉了一般,轮椅往前滚了两滚,摇晃着抓住了白折竹的胳膊,朝着他淡然笑道:“折竹兄这番指控,可是要让我成为六界的罪人了。”
“寒栖镇的事我倒是听说过,确是多有蹊跷,可不知折竹兄因何就断定了是我苍梧天都所为呢?”
白折竹反手也擒住他,眼睛亮得灼人,却仍是一副“反正我喝醉了胡说八道你奈我何”的流氓架势,回笑道:“因为黑衣人呀。”
“哦?”霍逸风倒是颇有兴味,“折竹兄是说那寒栖镇灭镇惨案幕后乃黑衣人所为?而那黑衣人便是出自我苍梧天都?”
“是啊,”白折竹大喇喇地席地坐下,伸手去够霍逸风桌上的酒瓶,“谁让那群黑衣人袖口上都绣着你苍梧天都的金色莲纹呢?不是你又是谁?”
“唔,”霍逸风似乎觉得白折竹说的有道理极了,点着头应道,“的确如此,神、仙、人、妖、魔、冥,六界谁人不知这金色莲纹乃是我苍梧天都的印记,折竹兄推理得不错。”
只这一句,便是明明白白。六界无人不知金色莲纹,那么自然也人人皆可伪造。只消在袖口处绣上这印记,便可将这人人得而诛之的极恶之名推到苍梧天都的头上,推到他霍逸风的头上了。
更何况白折竹既无人证亦无物证,只凭着他的一夕残梦和寒栖镇上留下的阚春晚的一魂一魄,莫说旁人,就算是白折竹自己,只怕也说服不了自己。
可白折竹早就迷迷瞪瞪了,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听进去几句,只抓了桌上的酒瓶,凑了瓶口美美地喝上了一大口,才转过头,眼神都有些许涣散了,脸上现出分痴痴傻傻的笑来:“霍兄说得对!”
说罢拎着酒瓶踉跄着起来,却又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倒到了霍逸风脚下,他本能地一把抓住霍逸风的衣袖想要借力站起来,可偏霍逸风也是半个醉鬼,已然是坐在轮椅上都坐不安稳了,两个人拉拉扯扯着混乱一团,好不容易白折竹才硬拽着霍逸风的胳臂勉强站直了身子,霍逸风忙乱中甚至打翻了酒杯。
“嘿嘿,霍兄,见谅啊,见谅!”白折竹笑嘻嘻地一拍霍逸风的肩,然后又歪向了白念惜,“念惜!来,我们再干一杯!”
霍逸风也醉得不轻,伸手轻揉几下额角,朝白念惜赧然一笑:“好多年没这样放肆了,真是老了,几瓶酒下肚便是头也重了脚也轻了,叫念惜兄笑话。”
白念惜捡起地上碎裂的酒杯,一不小心被碎片扎破了手指,可他哪里顾得上这些,再好不容易扶住执酒卖疯的白折竹,才在心里暗自腹诽着:“真正叫人笑话的在这儿呢。”可面子上总还是要过得去的,便也朝霍逸风笑了笑:“霍兄说的哪里话,正是胸中无牵挂,才能神自在心自远,如此放肆一回呢。只是我师兄也醉得不轻,这……”
霍逸风好像才缓过酒劲来,连声抱着歉,又忙唤了弟子过来,帮着白念惜一起扶了白折竹到客房休息。
白念惜让帮他送人回来的小弟子回去,再一转身,却看见刚才还醉成一瘫烂泥似的白折竹,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茶。
?!
“你……”他瞠目结舌。
白折竹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道华光笼住整间屋子,稍纵即逝,布下了一道隔绝结界。
白念惜有点明白了:“你还是怀疑霍逸风?”
白折竹呷了口茶,满足地轻叹了一声,才抬起头看一眼白念惜:“不然呢?”
“可是他……”
“不错,六界中人人都说他乃是真正的道中君子,胸怀苍生大爱,看他言行,倒也的确当得起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不愧是众人颂扬的“戒定慧”。只是这位君子,实在是太完美了些。哪怕是神,也难以真正摆脱喜怒,做到心无一物,尘埃不染,但他却已心无小我了。”
“要么便是他真的已经达到了大境界,是我小人之心了;要么,便是我们所见非所见,所闻非所闻。”
白念惜眸光闪动几下,没有作声。
白折竹终于喝完了手中的茶,放下茶盏,轻甩一下衣袖:“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