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动作,自衣袖中抛出一团白色轻雾,阚春晚慢慢地显出了形状。
“怎么样?”白折竹问道。
“是他。”阚春晚眸中闪着悲痛的泪光,“就是他!你扯住他袖子时我仔细地辨认了那朵绣在袖口的金色莲纹,不仅样式一模一样,最主要是……那莲纹上有极重的新血的气息,还有……数千新魂。那些气息……我知道是我们寒栖镇……”
白念惜瞳孔微缩了一下,每族的祖传纹饰绝不仅仅是装饰之用,更会在绣制时便嵌入独有的符咒。譬如九尾狐族的银色九尾纹饰,便可在某些特殊时候增益媚术,虽然他并不清楚苍梧天都的金色莲纹到底有何作用,但估计着有记忆之效,能将近期丧于手底的魂魄强留一丝余息。
“我猜的果然没错……”白折竹又虚空摸了一把阚春晚的脑袋,沉吟片刻才道,“那晚虽然不一定是霍逸风亲自带队,但他作为苍梧天都之首,只要是他的命令,所有的事情纹饰都会自动记忆。”
“短期内有数千亡魂在案,除了寒栖镇还能是哪里?”
可是……
他是仙界数百年来的“戒定慧”啊。
白念惜沉默了。
霍逸风的气度、他的温柔、他投入火中以护万民的莲饰佩章……全都是假的吗?
“有没有可能苍梧天都之内有人借他之名行事,瞒天过海?”
白折竹不屑地笑了笑:“念惜,你太天真了。你当真以为霍逸风只是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若他没有铁血政策,能数百年来坐镇苍梧天都?人说行霹雳手段,怀菩萨心肠,我就怕此人只做到了前半句。”
白念惜更沉默了。
难道说当年与路离父亲结盟淬炼尸军的那个黑衣人便是霍逸风?而如今,他又与路离合作,以图当年未尽之事?
路离啊……
他们的感情如同一座危城,如今已风雨飘摇,岌岌欲倒。白念惜既懊悔自己当日没跟路离打声招呼便跟着白折竹一走了之;又庆幸幸好这么做了。不然真见着了面,怕是自己就狠不下心肠。
转眼便是数日过去了,白折竹总是百般试探,霍逸风亦是滴水不露。谦逊、隐忍、温和、宽广,几乎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可以放在这个只能枯坐在轮椅上的算不得高大的男人身上。
白念惜很是迷惑,就连白折竹也不敢肯定。
这个哪怕站都无法自主站立却挺如松柏青如翠竹的男人,真的会是那个幕后黑手么?
这日。
自一早起,高天之上,便忽然有大片浓云呈漩涡状回环聚起,黑云卷出的漩涡中心雷光暴闪,天穹仿佛撕裂了一道口子,苍白的光芒犹如穹庐之血洒下,照耀着整座苍梧天都,显出一种不正常的单薄的脆弱来。在那足以将一切照亮的白光中,人人惊惶不安不知所以。
“这是什么啊?”
“啊,这……会不会是魔族又起事端了?”
“哼!到底是什么人要来挑战我们苍梧天都?明着不敢现身只敢玩这些手段蛊惑人心!”
“呜呜呜,我好害怕啊!那漩涡中心看起来像无数骷髅滚动……”
“小师弟快住口,莫要胡说八道了!”有人惊慌不已的接口。
“还是赶快禀告霍宗师吧!”
“对对对,快!”
“……”
霍逸风与白折竹、白念惜三人登上了峰顶最高处的瞰星台。
白折竹施了纵目之术,目光炯炯直探入黑云正中的漩涡中心,只转瞬间,他的脸色变得青灰一片,难看至极。
“折竹兄?”
“那些在黑云之间飘忽旋转激起气浪漩流的,不是风,是血怨之灵。”
白念惜一惊:“什么?”
他们都知道,万千年前东海冥族被灭族之事。当年冥族携尸军歼六界,每要灭一门一派之前,都会先派出血怨之灵。这些怨灵是由千万尸军的亡魂组成,他们早已没有了为人时的情感,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恨与掠夺。他们以人的恐惧为食。
待吸食了恐惧力量积攒够了,便是冥族进攻之时。
三人再定睛望去,果然,空中飘飞着无数的细碎的半透明光点,因这怨灵之力射出的强光太盛,以至于这些微小的光点极易被人忽略。而所有的光点,都在往穹庐的裂口处飞去。
随着被吸入的恐惧越来越多,空中漩流激荡,隐现出无数血色骷髅,翻腾如海潮汹涌。
“二位白兄,”霍逸风沉声道,“我知你二人一直对我苍梧天都心怀疑虑,觉得寒栖镇一案与我脱不了干系,甚至觉得我与冥族余孽勾结,淬炼尸军有所图谋。我明白亦不会怪二位识人不清。可如今,若二位还记得当年六界与冥族血战之事,便该清楚冥族已然挑衅上门,大战一触及发。二位若还对霍某有疑,自可离去,我苍梧天都当为六界苍生战下这第一程,半点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