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惜骇然睁眼,看到路离几近狰狞的脸庞和自他体内暴发而出的冲天的暴戾魔息。黑色的魔息如风浪般翻滚不休,缠绕在他四周,又和他体内源源不断涌出的新的黑气融合在一起,越来越盛。
“路离……”
“滚……”路离抬起混乱的眼眸,仅凭着一丝清醒的残痕在房中胡乱扫视一通,最后迷离的眼神才聚交在了白念惜身上,喘息着怒吼一声,“滚!”
他不愿意白念惜见他崩溃无助的可怜模样,更怕自己失去情智伤了他。
滚……
滚吧……
他悲哀地想,滚得远远的吧。我的根子都烂在这底层了,只配在恶魔炼狱中苟且。
他原以为自己死也会拉着白念惜一道,哪怕入了十八层地狱也绝不会放手,可是原来,他还是不舍得的。
所以,滚吧。
他猛地一挥手,只见屋外流光一闪而逝,困住白念惜的结界,解开了。
蚀心咒反蚀的痛苦任谁也抵御不了,不,那不是仅仅痛苦两个字便能诉说得清。他动了心动了情,想要灭恨想要寻爱。可是这蚀心咒乃是路殇当年以鬼莲为引施予他身,若是他不能复冥族之魂,血冥族之恨,冥族枉死的万千魂灵便会如厉鬼缠身,无尽的魔怨扑天盖地反蚀而来。他那要毁天灭地的恨意每浅薄一分,千丝万缕侵入骨肉之中的钢丝便会竖起浑身的利刺,尖锐地刺入他的骨髓血肉,刺入他的心他的脑,他无法抗衡,只能狠狠地将脑袋咚咚地磕在地上,想要减轻哪怕一点点痛。然而更可怕的是,他不得不面对自己渐渐崩溃的意识。
所有的一切,甚至白念惜,都在他心中越来越淡越来越远,随着被搅碎的心血涌上的,是无法遏制的恨。
和砭透骨髓的寒凉。
这次放走了白念惜,从此以后……
便没有以后了。
他犹如濒死的兽,困境中哀哀地低鸣着,喉头不受控地撕扯出鲜血淋漓的恸哭声,随着意志再一次被蚀心咒占领,他的眼神中翻涌着墨色的魔痕,如滔天巨浪,要毁灭一切,毁灭他。
可是白念惜却没有滚。
他抵着滔天的魔息步步靠近。暴戾的黑魔之气在空中聚化成有形的魔刃,数以万计的尖锥刺入他的骨血里,在他的体内奔腾叫嚣,与他的灵流相冲相抵,一寸寸将他凌迟。
体内灵气魔息两相较量,冲撞得他喉头一股腥甜,鲜血顺着唇角流下。可他忍着剧痛,抵着重压,终于走到路离跟前,颤抖着伸手将人拥进了怀里。
路离体内的蚀心咒已完全催化汇欲之力,周身每一寸都笼着那样危险的魔息,离近一寸,痛便深一分。可是白念惜抚摸着他已然失神的脸庞,皮肤相贴处,直接被灼得皮破血流,却还这样固执地不松手。
“放开……我……”路离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肉,和着血腥涩声道,“放开……”
“这是什么?你从未跟我说过……”白念惜执着地拥住他,“好像是某种蛊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
他潮红着眼眶,却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拥住了路离。感受着路离的颤抖,也感受着魔气几乎是在瞬息间便浸染入了自己的五脏六腑。
痛,太痛了。
可是他的路离忍受这样的痛,已经多久了?
他只是在怪着他,怪他不一心向道,怪他受冥族血脉所惑,怪他控制不住汇欲之力,怪他肆虐屠杀罔顾苍生……
却从未想过,他的路离,也在痛着啊。
最后,白念惜抵着剧痛,犹如信任斩尽误解,宽恕折尽冤仇,纯净的魂灵穿过蚀心的诅咒——
他终是守住了他的承诺,这一次,绝不会再抛下他。所有人避而不及的恶魔。他视若珍宝,拥入怀中。
而这一刻,路离也终于能够相信——他的师尊的诺言,从年少青涩的那一天起,说出了口,便是生生世世的。
白念惜周身都是蚀心咒反蚀魔息所刺出的斑斑血痕,却仍是含着笑,轻轻的一个吻印在了路离湿冷的额头,浅笑着哄他:“乖,回头吧,莫要忘了,你还要与我一起,长长久久地守着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