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瞬,也许永恒。二人灵力与灵力相融,共同抵抗着蚀心的魔息,直到筋疲力竭地倒下。
白念惜醒来时,还有一丝恍惚,窗外依稀星子几点,明月疏朗,入目的是熟悉的屋子、桌椅、床铺,他几乎便以为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可是身下是冰凉的地板,怀中是比月色还冷的路离。
他苦笑一下,终究世事不能尽如人愿,想要留在梦里的苦痛,却还是要延续不停。
被魔气侵蚀过的身体孱弱不堪,心力憔悴,可白念惜没有时间精力再辜负在不必要的地方。他勉力撑起了身子,摇晃着站直了,轻喘口气,再弯下腰,抱起昏迷不醒的路离,把他放到床上去,再给他盖好棉被,仔细掖好被角,拨顺那一头已经散乱的长发,露出他惨白如纸的一张脸来。
白念惜的手指划过路离紧闭的眼睑、高挺的鼻、再往下轻划过毫无血色的薄唇。人说生就如此薄唇的人必心如冷铁,是寒凉之相,可是他的路离却怀着一颗热血的心,一直在与汇欲斗、与蛊咒斗、与天斗,为的不过是让心尖上一点纯良依旧。
可是……
白念惜无助地捂住了眉目,转过头去把眼泪和叹息都咽进了肚子里。
这个蛊咒如此霸道横练,到底是何时何人所为,又该当如何解?
他的酸楚成了一柄双刃的刀,向内砭自己的骨,向外剜路离的心。
忽然,一只手覆上了他撑在床沿的手背上。冰冷毫无温度,死人一般的手。可是白念惜却心头一颤,升腾起一种酸涩肿痛,让人浑身无力软瘫瘫的情绪来。
他不动,他亦不动。两个人就这样,手叠手静静的,一人坐着,一人躺着。手心与手背交叠,指尖与指尖纠缠。渐渐的,脉搏的跳动变得一致,他的温度和他的温度融合,两个人再无差别。
白念惜没有转身,只轻轻地问:“那蛊咒是什么?何时的事了?”
覆在他手上的路离的手极轻微地颤了一颤。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白念惜没有动怒,仍然那样轻声细语的,听不太出情绪中的喜怒。
可是意思表达得已太明白。
既然决定了不弃,你便是我,我便是你。
路离那样七窍玲珑的心肝,怎么不懂?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白念惜的指尖,哑声道:“万绝秘境时在路殇墓中被他下了蚀心咒。”
蚀心咒……
传闻噬心咒下,人鬼神魔,无一可逃,咒发时那种痛苦,没人能抵得住。哪怕身死,魂魄依然受噬心咒所蚀,直至完成下咒人的心愿为止。
因为施下噬心咒的人,用的是自己的三魂七魄,以湮灭为代价。
白念惜心尖儿都在颤动。那么早啊,万绝秘境。
“那这样的苦痛……不是第一次了吧……”他一字一字自喉间挤了出来,明知道路离的回答会捅了两人的心窝,却偏又想亲耳听到。
他听见身后一声叹息,然后是簌簌的衣物面料摩擦的声响,紧接着,自己便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路离覆在他耳边,暗哑着声音:“都过去了。”
只要他在身边,所有的苦便不成其为苦,便都过去了。
白念惜反手抓住他搂住自己的手,脸上的苦痛渐渐散却了,明明眼睛还红着,泪水再一次盈将上来,唇边却泛起了一个绝美的笑。
他忽地一转身,单手轻扣住路离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面对面,笑得纯澈动人:“那《天异录》呢?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路离噎了一噎,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嗯……那个……”
“嗯?”白念惜微眯了下眼,捏住路离下巴的手指紧了一紧。
“自万绝秘境回来我便开始偷练,一开始不得章法,但是在反魂树林中我得到了龙祖傲天赠予的龙丹……”
“龙丹!”白念惜惊道。
“是,”路离心虚得垂下了眼睑,声音轻飘飘,“他硬要给我,我不要来着,他他他……”
“哼哼!”白念惜又笑一声,“得了龙祖的龙丹,你自是如虎添翼犹有神助,从此修炼起那本《天异录》来便是称心应手了!”
路离再不敢答话,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那淬炼尸军呢?是打我闭关为你打造天佑时开始的?”
路离点头。
“啪!”白念惜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睁开眼睛!说话!”
他赶紧睁开眼睛,说话:“是。”
“啪!”又是一巴掌。
“你还当我是师尊么,竟敢瞒我这么多事?”
“是。”
“还敢是?”
“不,不是。”
“好哇,果然不是,你根本没把我当师尊供在心里!”
“……”路离无语,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应该答是还是不是,或者不说话?
那只怕又要挨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