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黑暗中树影婆娑,忽地一袭黑雾如离弦箭天,飞掠而过,惊得树上停歇的昏鸦扑楞着翅膀,嘶哑的鸣声像是在沙砾上滚过:“嘎——嘎——”
那团黑雾直撞进玉雨花神庙内,停在了玉雨花神玉像跟前,渐渐凝成人形,可惜身形眉目皆隐在缭绕黑气之中,辨不清楚,只有一双慑人的黑瞳,迸射出凌厉的寒光。
他一挥手间,竟解开了白念惜下的封印之术,顾七娘的魂魄飘忽而出。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还想复仇?”
顾七娘心中剧颤,面上现出一片愤恨之色:“想!”
“好!”黑影发出一声诡笑,“既如此,顾七娘,从此你便跟着我罢。我自会助你达成心愿。这天道如此不公,那我们便一起掀翻了它,重塑一个天!”
“你到底是谁?”
黑影略作思忖,面上雾气渐散,露出那张冷峻的脸庞来。
顾七娘惊诧地睁大了眼睛:“是你?”
黑雾重又覆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反手间,掌中现出一朵墨色鬼莲来:“我与这天地六界亦有深仇,天不佑我,我便毁了这天;地不护我,我便灭了这地!顾七娘,你可愿与我一道,入这无妄劫界?”
顾七娘凄厉一笑:“哈哈哈,好一个毁天灭地!好!”
说话间,她化作一道白芒,直入莲心。
翌日。
谭靖言自醒来后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白念惜颇有些莫名其妙,昨晚他心智被惑,照理说醒了也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才对呀。
谭靖言一直别扭到晚饭过后,才召了白念惜与路离到房中。
“阿惜,昨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居然到了玉雨林内,那玉雨花神竟是个邪神,她集结了四十八具尸魂,而我便是那第四十九个,她要利用我们炼制什么七七圣尸。”说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幸亏你与路兄赶到,降伏了邪神,救了我一命。”
白念惜不禁有些诧然,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如此清楚,只好悻悻地摸摸鼻子,呵呵干笑两声。
“虽然是个梦,可我的感觉却很奇妙,就好像……”他顿了一顿,神色复杂,“就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荒唐,竟把个梦当了真。可我就是……”
“在梦里,你是神。”他深深地凝视着白念惜,带着无奈和掩饰不住的宠溺,“其实我也知道,阿惜你和路兄,哪里真会是什么逃难的灾民?”
他自嘲地又笑笑:“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想要留下你,哪怕晓得你根本不会属于这里,迟早是要离开的,但我还是存着一丝妄想,多留你一天,不!一刻也是好的。”
“可是昨晚黄梁一梦,却让我清醒了。我不该为着自己那点私心困着你。阿惜,路兄,你们二位绝非常人,是要作鸿鹄之志的,岂能被我给耽误了。”
他这一番自白,倒让白念惜心下感念,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谭兄,我们不是故意诓骗你,只是……”
“我明白的,”谭靖言温润一笑,又复那副谦谦君子模样,“阿惜你是为了梨花白的秘方吧。”
“我……”
“我谭家的梨花白,是以“狼尾巴”高粱为原料,筛去杂质和蓖粮,然后进行粉碎、配料、润料和拌料、蒸煮糊化、冷散、加曲、加水堆积,入池发酵、出池蒸酒8个工序,最后放入新鲜的梨花,封坛埋入梨花树下,六月酒熟。”
白念惜不由一惊,这不是谭家梨花白的独门酿制之法么?谭靖言这是要传授给他们?
“谭兄,你祖上不是立下规矩,不可外传……”
“是啊,可在我心里,阿惜你从来不是那个外。”他朝着白念惜笑,又转向路离一笑,“路兄也一样。”
谭靖言当然明白,白念惜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属于他。可他心中无怨,不仅无怨,反倒是充满了感激。
感激自己的一生,能够遇见这样一个人,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
此间的一段时日,已足够支撑他度过余生。
“阿惜,从今日起,你与路兄便跟着我学习谭家梨花白的酿制秘法吧。如今三月春日,正是梨花盛开酿酒之时,咱们便一同酿制这批梨花白!”
“好啊!”白念惜不由抚掌笑道,“这批酒不如取个新名,就叫醉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