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见。”陈双娇谨慎的问。
严良说“随意,”接着,电话里传来骆英杰的声音:“我开车载你,无论天涯海角,有你的地方,就有我。”
严良凝神细听,声音却陡然模糊不清,陈双娇大概怕泄露骆英杰的音信,及时握住了话筒,格外用力才能捕捉到微小的低分贝。
“你有这闲工夫,尽快跟你老婆办离婚就算对得起我了!”
“离婚……女儿啊可……未来毁了……时间……不辜负……”
“……不是你亲生……假好心……舍不得你老婆!”
“宝贝,你是我唯一的宝贝……别这样……”
严良聚精会神,试图将听到的话组成完整的句子,按常理判断,其实很好理解。
陈双娇催骆英杰办离婚,骆英杰舍不得女儿,夫妻离异会严重伤害到孩子的身心,给他点时间,等他处理好再办离婚手续,陈双娇指责他虚情假意,女儿根本不是他亲生的,骆英杰甜言蜜语上阵。
信息量不大,每一条却都出乎意料,严良心道:上了年纪的男人,已婚,有孩子,嘴上一套一套的,不见有实际行动。
关键是骆英杰有可能涉及杀人案件,最不可思议的是,陈双娇全都知道,包括这通电话的初衷都是帮骆英杰周旋,真怀疑娇娇姐撞邪了,鬼迷心窍了,被掉包了?
“明天上午9点,望江楼饭店见。”陈双娇声音恢复如常。
严良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受宠若惊道:“随便吃个汉堡王算了,望江楼多贵呀,不敢劳姐破费。”
陈双娇没有一意孤行,话锋一转,带几分轻描淡写的戏谑:“我没说自己破费呀,望江楼不见不散,你请客。”啪的挂断。
“喂喂……”严良怨气冲天的放好话筒,兀自苦笑。
7月28日上午9点,严良借口去图书馆,骑电动车前往望江楼。
陈双娇提前半小时就到了,订了无人打扰的包间,严良第一次光顾望江楼这般豪华的餐厅,建筑风格古色古香,临海而建,六层楼,装修的尽善尽美,故得此名。
包间里各种休闲娱乐设备,中央一张大圆桌,桌上水陆毕陈,空调定到舒适的26摄氏度,要说严良进门前尚且揣着满腹没钱买单的忧虑,进门后,则被扑面而来的殷勤撞个满怀。
“尽情吃,别客气。”
今天的陈双娇化了浓淡适中的桃花妆,气质恬静柔美,加上态度可亲,主动夹菜倒酒,全无电话里的颐指气使,严良暗赞一声秀外慧中。
“我不喝酒,谢谢。”严良压根儿没打算跟她同桌吃饭,进屋后,酒菜尽推,木头桩子似的往桌前一戳,直入正题,“娇娇姐,我有正事和你谈。”
陈双娇热情洋溢的为严良位子上的汤碗添满,回到自己的位子,好整以暇道:“我一大早公司都没去,开了俩小时车,急匆匆的赶过来,就怕你谈不到点子上呢。
坐啊,一桌两千多块呢,待会儿整凉了就不好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保镖。”
严保镖义愤填膺的气节顿时被狗吃了,跃跃欲试的扫视一遍满桌的色香味俱全,咽口口水,正儿八经的坐下来开吃,酒就免了。
陈双娇笑意盈盈:“昨晚我爸都告诉我了,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再计较项链的事,储存卡什么的也都毁了,从此以后一家人和谐相处,嗯那个,井水不犯河水,是不是?”
严良吃菜的动作霎时慢了一拍,难怪她态度大变,陈冠生昨晚把他们的对话内容转告给了陈双娇。
严良含糊其辞:“嗯啊。”
陈双娇:“储存卡里存的什么东西?”
严良回复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陈双娇恍然大悟道:“你把我说的话录音了对不对?!”
“没有啊,就我从朱朝阳那拿的一款破相机,闲极无聊自己录像玩,你正好打电话来,估计录进去了,我跟你说相机音质可差了。”
“少废话,快交出来!”
“不信你问你爸,当他的面儿,储存卡尸骨无存了。”严良习惯了别人充满恶意的对待,他或许会发怒,会咒骂,更多的时候是逆来顺受,坦然迎接,反正唇枪舌剑不具有实质的杀伤力。
尊严是个奢侈的东西,买不起的时候就不要将它挂在嘴边。
陈双娇由不得不信,昨天她太自以为是了,全不把严良当人看,几乎把不该说的和盘托出,她自己就算了,污蔑顶多算恶作剧,骆英杰也给牵扯进去,使的她十分被动。
“那些话,算我没说过。”陈双娇沉吟道,“后面的事无需你插手,你只管隔岸观火。”
严良搁了筷子,双臂环胸,说道:“我怕火烧不起来。”
陈双娇大惊失色,从椅子跳了起来:“你!”
严良轻笑:“言归正传,”垂眸扫过陈双娇脚上松糕底搭扣凉鞋,“姐真的很喜欢这款百搭凉鞋啊,可惜有钱任性,不知爱惜,穿脏了也不刷,鞋底积了好厚一层泥沙。”
陈双娇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恶毒的语气:“脏了就换,关你屁事!”
严良正色道:“非也非也,此事与我关系匪浅,你埋藏项链的目的事关我的声誉嘛。”
陈双娇紧张到呼吸急促,仍揶揄道:“哼,你也有声誉?笑死人了!”
严良面向打开的窗户,海平面一望无际,阳光洒在上面好似遍地闪闪发亮的钻石,他道:“伯母虽不太喜欢我,表面上一直过得去,最多指桑骂槐的吵几句就罢了,这次非但口口声声诬陷我,且不依不饶,但只要是个人,尤其是像伯母这样上了年纪的女人,心里藏着事,比叫她死还难受,总会崩溃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双娇故作理直气壮的挺直脊背,死死的盯着严良。
严良侧过身,目光犀利如刀,刺的陈双娇气势一下子矮了,一字一句道:“tb950铂金项链配不上陈小姐的身价,因为是情夫所送,不舍丢弃,可能你当时多少有点赌气,索性送给伯母,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你后悔了,不好张口明要,就趁伯母不注意悄悄地拿走了。
我猜的没错的话,刘闰余猝死前,你逗留宁州,又不回家,就是为了偷得项链,因此和伯母在电话里吵了一架。”
事到如今,陈双娇比先前冷静的多,蓬松的长发将她的面孔上部笼罩在阴影里:“没看出来啊严良,想象力超凡脱俗,却又不切实际。我和妈妈无话不说,后悔了只管开口要,这中间根本没什么好顾忌的,偷偷摸摸的勾当,想必某人干的多了,把别人看成和他一样。”
严良微哂,道:“你得知骆英杰绑架叶驰敏并杀了她,担心警cha查到你们家,项链出自骆英杰之手,尽管从这方面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出于做贼心虚的心理,你决定用销毁的方式免去顾虑。
结果发现埋起来才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算水流冲刷出来,海滨人那么多,会被捡走的。
当晚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你很担心事情未按你的预测发展,便于次日一早去海滨察看,泥泞的沙滩沾脏了你的鞋子,你怕被发现自己来过海滨,特意回家换鞋,还特意换了双相同款式的,也是出于做贼心虚的心理。”
“别说了!”陈双娇抱住脑袋,尖声叫道,“不是的,不是的,你胡说八道,我这样一个清白之人,怎会与杀人犯同流合污!”
严良道:“正是由于你自命清高的过了火,你放不下骆英杰,试图用外在的细节掩盖已然发生的事实。”
陈双娇神经质的摇头道:“不……不,如果骆英杰犯了十恶不赦的罪,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严良不忍继续刺激她,憋在心里胃口都没有了,继而道:“其实我也很吃惊,不过事实摆在那里,你能容许自己对一个有妻女的男人死心塌地,完全有勇气改变自己的原则。”
陈双娇银牙咬碎:“你胡说……你胡说,严良,你真可恶……你没证据,你凭空猜测的……”
严良抬起眼睛,淡淡的说:“违背常理之事,必事出有因。”
语毕,他抓起盘子里的精致糕点吃的喷香喷香,一边吃一边说:“果然一分钱一分货,路边摊没法比。”一口汤一口糕,放开了吃。
旁边徘徊在歇斯底里边缘的泪人陈双娇好似被虚化了,高雅包间中只剩下津津有味的咂嘴声,太他妈好吃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才能一次性吃完呢?
难题……
严良吃饱喝足,去前台拿了许多打包的包装袋,没吃完的方便捎带的囫囵着倒进袋子里,过程中,连丝毫怜香惜玉的心都尚未滋生出来的特质体现的淋漓尽致,让陈双娇帮忙撑口袋。
陈双娇自然不理,同时看史前动物似的望着这一幕,沉浸于痛苦焦虑的心情都随之烟消云散了。
“娇娇姐,看你的反应,证明我的推测与事实相差无几吧?”严良若无其事的说。
陈双娇剧烈并频繁的面部表情变化取决于被风卷残云的餐桌,对严良的题外话充耳不闻。
“事实上,这种事能避则避,我躲还来不及呢,不会瞎掺和的,你放心好了。”
“陈伯说,我们是一家人,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更反感陈伯伯母的注意力用我身上,而怠慢了诺诺,我知道自己在陈家没有发言权,无权过问姐的事,可是我真心希望姐能幸福。”严良这番话可谓说的掏心掏肺,“想想你的父母,你的孩子,为了他们,你好自为之吧。”
她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清冷,游移不定。
严良被她看的不自在,说:“要不你帮我倒菜吧,我撑着。”
陈双娇呆呆的拎起包,径直走出包间。
严良看着堆叠好等倒的饭菜,望洋兴叹,只好沥干汤汁,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