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双娇在头昏脑涨中悠悠转醒,隐隐约约看到对面椅子上绑着一个人,再仔细一看,是个小女孩,梳马尾,穿亮片连衣裙,等她认出那女孩的面目,脱口道:“心心?!”
小女孩嘴唇皲裂,眼眶红肿,眸子却湛然有神,锐声道:“臭biao子,活该有今天。”
听到被骂,陈双娇意识愈发清晰,视线明朗起来,看清女孩的长相, 欣喜之情涌上心头,随即,自然反应被理智替代,闷声道:“死丫头,嘴巴放干净点,小心挨揍。”
“哼,臭biao子,有本事就来揍我,我只恨之前没报警抓你。”凶狠的目光几欲吃了她。
陈双娇愠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死妮子,枉费英杰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居然……居然长了一副狼心狗肺!”
那女孩正是普普,她被捆在椅子上,神色憔悴,衣饰光鲜,看上去甚是违和,提到骆英杰,她目光黯了黯,沮丧道:“是啊,枉费叔叔把我当亲女儿看,我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万劫不复,他脑子不太清楚,容易被坏人蒙骗,如果我鼓起勇气阻止他和你交往,也许阿姨就不会发疯。”
陈双娇气的脑子一懵:“那贱人绑架你你还向着她?”
普普眼神一凛:“无所谓,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死丫头,你再出言不逊,当心我让你哥宰了你!”
“严良哥?”
“没错,严良那小子现在可信任我了,要不是我我带他来此找你,他不定急成什么样呢。”陈双娇忆起严良被迫引开歹徒那一幕,心中百味杂陈。
普普道:“严良哥才不像你说的那么笨,他一个人也能找到我,不,应该和朝阳哥哥一起的。”
陈双娇简直笑掉大牙:“他自己?有没有搞错,手机都玩不转的二货,乡巴佬,不是我带路,他来哈市第一天,没准就得进收容所,我跟你说啊,多亏我有先见之明,让他事先逃走,不然多半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普普眉心紧锁,看不惯陈双娇吹牛不打草稿。
“严良哥,严良哥,”普普看向陈双娇一侧,轻声叫道,“醒醒,你的伤口感觉怎么样?”
陈双娇一颗心极速下沉,接着,旁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喘息,严良和她们一样被捆在椅子上,他身体多处重伤,鬓边一道浓郁的血痕,脸颊青肿,左眼皮布满厚重的淤青。
陈双娇抱了很大希望在他身上,若三人都被抓,无一外援,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给你的兵刃难道是白给的?你干什么吃的,小王八蛋,别给我装死!”
普普反感道:“严良哥伤的不轻,他刚被关进来时,血流不止,我仔细观察他的伤口,歹徒下手的方式极其残忍。确切地说,是他们所用的兵刃太残酷了,背部、前胸都被刮出多道口子。”
陈双娇斜眼瞅向严良后背,红褐色的圆领无袖T恤不显血色,认真观察才分辨得出血液凝固的位置,衣服背心刮出好几条狭长的口子,腥红的皮肉外翻,触目惊心,锁骨下方遍布横七竖八的伤痕,伤口边缘的线条不甚流畅,像带刺的物什扎入皮肤纵力拉过。
鬓边血液由头发里渗出来,看得出源头在脑后,遭到硬物重创所致。
陈双娇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然后狠狠地吁了一下,声调机械木讷:“小王八蛋,老娘高估了你的能耐,给你两根棍是让你对付敌人的,你倒好,尽拿自己实验了。”
普普一听,恼怒道:“是你把严良哥害成这样的?”
“是我,你能咋滴!”
严良恍惚看到自己越过一条二丈宽的小溪,七名黑衣男子狂追不舍。他发现拿两根铁棍跑的特别费劲,索性放慢速度,缓冲几步,骤然旋过身来,左手棍呈365度的弧线抛向追击者,只听一阵哄乱、惨叫,远远的,可见他们在月光下乱成黑乎乎的一团。
严良稍微放松警惕,调整好呼吸,攥紧剩余的一根棍。
他看了看阁楼窗户透出的灯光,又看了看旁边紧傍山石生长的浓密树荫,欲趁敌人不注意赶到阁楼里去,怕来不及,索性打个呼哨,闪进树荫,引那些人追进去,他再从另一端脱身。
一个瘦削矮小的身影立在枝叶虬结的出口处 ,严良舒缓的神经瞬间绷紧了。
只记得一棍击中那人肩膀,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第二次出击,手腕被扭住,铁棍飞脱,接着便是变本加厉的以牙还牙。
“陈双娇……”
普普心疼严良受伤,陈双娇同样心生恻隐,但普普越是责怪,她越是嘴硬,讥讽严良没本事活该被打,此时听到旁边发出喑哑的嗓音,二人愈演愈烈的嘴仗戛然而止。
“严良哥!”普普见他眼皮微抬,青白交加的脸色略有好转,她欣喜的叫道,“严良哥,我是普普!”
严良对她淡淡一笑,说不尽的温柔宠爱,视线回到陈双娇身上,陈双娇感到不对劲,兀自强硬道:“干嘛,谁大言不惭保护我的?自己搞的半死不活,想反咬一口?”
严良哑着嗓子道:“这里是骆英豪的度假居所,对吧?”
实行救普普的计划之前,陈双娇将此阁楼的来龙去脉尽数告知严良,如她所说,此处是骆英豪名下的房产,江舒雅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除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理由,再没别的了。
严良一向讨厌别人家的琐事,骆英豪和江舒雅的关系仍使他吃了一惊,小叔子和嫂子,这,见不得人啊。
那楼里几名保镖模样的男子自然是骆英豪的人啦,可就在他挨棍棒挨的痛不欲生的空当,他听到揍他的人义愤填膺说道:“坏杰哥大事的家伙,落到咱们弟兄手里,替杰哥报仇,替虎哥报仇!”
众人同仇敌忾,打的酣畅淋漓。
骆英豪的地盘,竟守着骆英杰的人,不是很奇怪么?
如果陈双娇有所隐瞒,她突然转变心意,同他前往哈市,守卫阁楼的七名男子,就有充分的理由待在这里,墙头上的呼喊,不是单纯的捉弄,树荫另一头的堵截,是早有预谋,包括那两根铁棍,存在的理由也不单单是让他有足够的武力应敌,拖慢逃跑的速度倒是很实际的问题。
倘若陈双娇此刻未曾被抓,他几乎断定她别有用心,偏偏她也被绑,后脑挨了闷棍,按他的推论,解释不过去。
陈双娇听明白严良的询问气的暴跳如雷,挣的椅子“咣当”响,普普只恨捂不上耳朵:“不许你再骂严良哥!”
严良漫不经心道:“让她骂,心虚死了就罪过了。”
陈双娇歇斯底里的吼叫趋于平静,横眉怒目的瞪着严良,突然咧嘴抽噎,喘不上气似的,严良为之动容,因清楚她一贯的德性,将其情绪的激烈反应定义为假装,并不劝慰。
陈双娇夸张的抽泣着,吞下哭声,泪水倾盆,她仰起头,望着光溜溜的房顶,悄无声息。
普普道:“她在干嘛?”
严良冷哼:“谁知道。”
普普:“她真的跟江舒雅串通一气?”
严良:“骂人和沉默,都是心虚的表现,应该没跑了。我担心你,当时没想那么多,哪怕她把‘找人指证她犯罪’付诸行动,我也并未深想,回头想想,原来一切都是她的计谋。好在找到你了,没白受罪。”
普普鼻子一酸,热泪盈眶:“严良哥……”
“英杰有间歇性精神障碍。”陈双娇喃喃道。
二人不约而同的朝她看去,她平静的继续喃喃:“所有人、包括他父母,他弟弟,都瞧不起他,你们知道,骆英豪经营一家食品公司,生意做的很大,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过去十几年,他一直把英杰关在枫叶路那套别墅里,像看狗一样,一日三餐,派人从小门递送。”
严良道:“看在江舒雅的份儿上,骆英豪不会那么薄情吧?”
江舒雅骆英杰同住一套别墅,生活上还区分人与狗?
陈双娇:“江舒雅被骆英豪包养在自己家,偶尔去看看,装作有她陪伴英杰,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亲戚朋友都知道的事实。”
严良抿抿嘴,闷闷的点下头,不禁慨叹骆英杰的两面三刀,居然有这么可怜的一面,做起恶来,显示的人格是另一个极端。
普普的表情怪怪的,她丝毫未有同情之色,只是定定的盯着陈双娇看,无意中流露出可怜她的样子。
陈双娇自顾自道:“直到半年前,英杰因并发症被送进医院,出院后,骆英豪态度有所转变,开始纵容他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严良不太理解。
普普道:“就是纵容他胡吃海喝,尝到甜头,骆英杰变本加厉,而骆英豪适当的收束对他的放纵,骆英杰却难以管控住被纵容习惯的性子,关在笼子里太久,忽然之间享受到天高任鸟飞的极端自由,但凡一丁点约束,骆英杰都极其反感,免不了用一贯的自高自大的神气对待别人,那些人中肯定有不那么好欺负的,反驳,在所难免,骆英杰当面忍气吞声,不予计较,暗地里择机报复。”
严良惊道:“报复!”
陈双娇相对淡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