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良抱起朱朝阳放到铺了一件外套的地板上，接着让普普帮他把床抬进厕所，没来得及走进去，忽听铁栅外一位大妈叫嚷道：“开饭了开饭了，先到先得，先到先得！”
小不点们纷纷放下玩具，一窝蜂的去接饭。
“左边一点。”严良说。
普普便朝左挪一点，又听送饭的大妈叫：“喂，个儿高的那个，叫你呢，吃饭啦，晚了就吃不上啦！”
普普觉得吃饭比较重要，小声道：“严良哥，吃过饭再……”
话未说完，严良大声应道：“好，来啦！”懵的一松手，出奇的利落，普普以为他多么坚韧不拔，决意跟骆英豪一方对着干，区区饭食，少吃一顿无关紧要，才好言相劝，结果不等自己放手人家先打退堂鼓，闪的她手腕脱臼似的疼，当即恨不得将此两面三刀的小人一巴掌拍死。
送饭的大妈先后给严良和普普盛了两勺稀汤，严良恭恭敬敬的问：“阿姨，听您口音，咱们是老乡啊，麻烦您给老乡舀点稠的，病人全靠您做的美味续命了。”
大妈不耐烦地瞥了地上的朱朝阳一眼，没好气的说：“来晚了汤都没得喝，还稠的，有口喝的就不错了。”
“阿姨您欺负我眼神不好呀，你看那，明明还有好几块肉。”
“肉也轮不到你吃，下次吃就趁早。”
“我们来到也不晚嘛，您一喊我们就来了。”
大妈那肥的鼻子眼睛特别拥挤的脸轻轻一抖，粗声道：“等老娘喊道就是来晚了的。”
严良笑道：“明明是老乡嘛，一个圈子里混的，小弟以后要多仰仗您。”
感情牌打一张输一张，大妈不吃那一套，眼睛一个劲的往厕所门口瞅，灰头土脸的严良解释道：“抬厕所里拿水冲冲，不知怎么回事，生了好多虱子。”
大妈啐口唾沫，骂道：“邋遢鬼！”提着饭桶噔噔噔上楼去了。
普普胃口全无，拿勺子搅着稀汤，阴阳怪气道：“严良哥，那种人，有用？”
“没用。”严良脱口而出，低头喝汤，按照惯例，留一小半。
“那你还……”普普郁愤难平，差点将碗摔了。
严良吞咽下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口味道寡淡的咸汤，眼底闪过一丝坚毅，说：“跟人打交道不得先套近乎么？上来一句‘我们在捉虱子，’不是太奇怪了？”
“你为什么告诉她捉虱子？”
“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她会告诉骆英豪，那样的话，我们就成功了。”
“可是，如果说我们发现了兴奋剂和镇定剂，她应该也会告诉骆狗。”
“换来的结果却是重新涂抹，而且我们会受到严密的监督，见不见得到他都难说，说虱子就不一样了，万一小不点们被咬出个三长两短，回本都难。”
“…有道理，哎，朝阳哥哥受了伤，就先听你的好了。”普普将严良剩的小半碗汤接过来，同自己的一并端给昏睡中的朱朝阳，希望用饭汤味唤醒他。
“什么叫先听我的，我一直都比朱朝阳聪明！”
——
“我可以给他安排最好的医生，”严良在送饭大妈的带领下来到骆英豪的私人办公室，二人开门见山，骆英豪义正词严的指出，“你们也将得到优渥的生活，做生意或者上学，随你的便。”
严良警醒的问：“前提呢？”
骆英豪打了个响指，示意他坐下，好整以暇的摸了摸他那几日不见愈加茂密的络腮胡，笑容可掬：“帮我做一件事。”
严良：“卖小孩？没问题，你告诉我地点，一定给你安全送到，绝不耍花招，朝阳普普在你这儿我怎敢有二心？”
骆英豪过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两口，差点笑喷，摆手道：“别别别，我干的又不是坑人的买卖，那些小孩都是经过家长同意，收了钱才来这儿的，他们将来的爸爸妈妈会把他们当亲生的看待，你说，我这算不算日行一善？”
严良敷衍的笑笑：“算，算。”
骆英豪声势浩大的咳了咳，手肘撑着椅子扶手，十指交叉，言归正传道：“严良，只要你做成这件事，朱朝阳就有救了，你和普普…你们都有救了。”
严良道：“我听明白了，你不必再三令五申，就说干什么吧。”
骆英豪：“认真说起来，等于帮你完成一桩心愿，事成后记得感谢我。”
严良摸不着头脑：“我的心愿？我没什么心愿啊。”
骆英豪脸一沉：“仔细想想，一定有的。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越深切的愿望埋藏的越深。”
严良眉心微皱：“好吧，我的愿望是发大财。”
骆英豪显然很失望，侧过眼角来，问：“发财是小意思，然后呢，还准备做什么？”
严良没想过那么远，思索了一阵才说：“买一辆比你的车好十倍的豪车，在哈市买十座房子，给朱朝阳一套，普普一套，剩下的当投资了。”
“还有呢？”骆英豪不满意他的答案。
还有？当然是成为一名低调富有而尽忠职守的警察，抓尽像你这种坏蛋，嘴上却不能这样说，严良一本正经的说：“买些器械、厂房，开一家自产自销的公司，休息室里摆上几张麻将桌，供员工们消遣，嘿嘿，骆老板是我的榜样。”
骆英豪一副“你想得美”的表情，两只手握成拳头，耐着性子问：“我说的是关于你内心深处特别想干的、刻骨铭心的…之类的。”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的，正在这时，办公室门开了，骆英豪拍案而起大发雷霆道：“手断了还是脚断了，我说过多少次，开门之前先敲门！”
严良看向门口，帐篷内僻出的一个角落，改装的办公室，勉勉强强的装了一扇木质门，连接门框的是临时挑起的纸版墙。门外站的竟是那位送饭的大妈，长了一张大饼脸，五官长的很分散，但此时拧成一团，眉毛眼睛难以分辨，松弛的面皮因愤怒显得更加扁平，凸起的下巴起伏不定，看起来像只急需水源的青蛙。
“姐啊！我的亲姐姐哎，什么事竟然劳您亲自跑一趟，你说这不是折我的寿吗！”骆英豪看清来人面目，腰杆顿时弯了几分，慌慌张张的跑过去，分分钟化身胆怯的鳖孙。
大妈不留情面的说：“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骆英豪装傻：“姐姐没听清？瞧我这张嘴，夸个人都不会夸……”
看骆英豪殷勤的劲儿，送饭大妈无疑是大老板的老婆，严良刚来的时候见过大老板两次，那人名叫林建德，是这一带的地头蛇，有他罩着骆英豪，难怪附近居民高看他些。
他不禁想：早知道这大妈是林建德媳妇，之前就该放长线钓大鱼，搞定她一个，就等于间接控制了林建德，骆英豪是林建德的一条狗，不就抓住了他的小辫子？
正百般懊悔，办公桌前的地上有红光一闪一闪，严良心头一动，骆英豪出去送林建德媳妇了，他连忙将发光的东西捡起来看了看，原来是一只录音器？！
骆英豪叫他来东拉西扯，意在套他的话，拿录音器录了，日后好做把柄？林建德媳妇突然到来，吓得他手忙脚乱，不小心掉在地上。
“套什么话？我的愿望跟‘把柄’有什么关系？”未及他多想，骆英豪回来了，忙把录音器放在原地，回到待客长椅若无其事的坐好。
骆英豪发现录音器掉了低头去捡，同时不着痕迹的打量严良一眼，确定没有异样才坐到椅子里，准备再问几句，严良坦率的说道：“我想好了，有钱后不买厂房也不开公司，房子够住就行，车子能开就行，我喜欢玩的几款游戏，必须充值充足了，下班之后打打游戏，顺便找个情投意合的女朋友，骆老板，这就是我的终极愿望。”反复咀嚼每个字，没破绽，没漏洞，所有字连起来也不够构成任何一项犯罪，但他摸不透骆英豪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无法彻底放下心来。
骆英豪脸色阴沉，狡黠的目光犹如暗中算计猎物的落脚点的狩猎者，办公室里的气氛森然变冷，严良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比如说，关于你的切身利益的？”骆英豪贼心不死，最后一博。
严良懵懵懂懂的样子：“玩游戏找女朋友还不够关乎切身利益？骆老板能否指教一二，我一时想不出来别的。”
骆英豪失望透顶，把录音器塞口袋里，站起身说：“跟我来。”
严良随他走出办公室，嬉皮笑脸的打趣道：“看您何必搞得神神秘秘的，还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么？算了，只要能救朱朝阳，我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