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前两天我送来的人好点了吗?”
严良走进草药上极其少见的一座砖墙院落,门前开满鲜艳的牵牛花,淡淡的花香与羊粪味混为一谈,难闻的要命,严良每次来都忍不住戴个口罩。
王婶听有人进了院子,来不及解围裙就从厨房出来,见是严良,那一脸心虚尴尬的笑瞬间难以为继,搓着手局促不安的样子。
“怎么了,该不会死了吧?我在电话里说多少遍,他有一丁点风吹草动立马打电话通知我!”
“没,没死。”王婶躲躲闪闪的说。
严良高高提起的心“咚”的放回肚子里:“我要见坤,在哪屋里我忘了,麻烦王婶带个路。”
见到坤的那一刻严良才明白大好人王婶为什么吞吞吐吐的,险些儿被他捅的见阎王的“狼狗”昨天刚从羊圈里搬出来,王婶傻儿子干的好事,活生生的让“狼狗”穿越身体上九死一生的要紧时刻又遭受惨不忍睹的精神折磨。
整个人蔫儿的跟晒干的大蒜似的,气若游丝的在床板上挺尸。
“一个大活人给丢羊圈三天,王婶就没发现?”
“嗯,以为他好了走了呢。”
“婶子您别逗了,人都快挂了,那不是回光返照么!”
“小伙子身强体壮,挨个把刀子算什么?我家大黄小时候后脑勺给拍俩板砖照样下河抓鱼。”
严良打来一盆热水给坤擦脸擦手,听王婶引以为傲的讲述儿子的超能事迹,也是他最无语的时候:“我说婶子,大黄他就没个大名么?”
王婶:“有有有,别人都叫他阿黄,郭阿黄,在家里我顺口就喊大黄了,小严,你也可以叫他大黄的。”
严良表示不敢恭维:“算了算了,我还是叫黄哥吧,哎,黄哥出去割草了?”
王婶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闻言忙“嘘”了声,瞅着里屋,神神秘秘的说:“最近不知脑子给哪扇门夹了,跟着妹妹学画画呢,画的可好了,那大鲸鱼真在水里游一样,你等着,我拿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回头我自己去看得了,婶子您别忙活,坐下歇着。”严良赶紧说。
王婶见他给坤擦洗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剃须刀,小心翼翼的刮坤那野草纷杂的胡子,问:“还是五天前醒了一回?”
五天前凌晨三点,王婶给他打通电话,告诉他坤醒了,精神头很好,就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嚷着报仇,一会哭一会笑,总不消停,严良让他们拿绳子绑了他,有大黄的帮忙,绑人行动进行的很顺利。
“那天早上,喂过饭不久就不省人事了。”王婶说,“说来也怪,他的伤在后背,又不在脑子,虽说刀子捅的有点深,涂我那么多特效药结疤了都,早该醒了。”
“羊圈生活对他打击可不小,以后啊,您把黄哥看紧点。”
“是是是,我教训过那小子了,不过出羊圈后我给他检查过,和之前情况没两样,实在不该还昏迷着。”
严良难为情的眨眨眼,看向王婶,迟疑的说:“要是脑门被板砖拍过呢?”
王婶惊的从椅子上骤然站起来,难以置信的问:“真的?你不早说!”
她只记得严良说坤背后被人捅了一刀,检查范围压根儿没扩展出伤口以外的任何bu位。
严良眯着眼,脑子里又出现那个大伙冲天的可怕情景,他捡来一堆柴,均匀的铺在地上,一个人把阿苏和阿阳放柴上去,他大汗淋漓,就差一把火了。
骆英豪胆小如鼠的猴子似的蹲在土坡后露出一个脑袋,督促他点火,利索点:“别忘了你也有份儿,我倒真想找个明显的地方抛尸,咱俩迟早手拉手进班房。”
严良将零散的干树枝零散的摆放在两个死人身上,点燃一根火柴,先让阿苏那边的柴烧起来,有一声没一声的应和骆英豪的废话,阿阳被他拖进茂密的草丛里。这个人还有气儿,只要能救过来,就不算他杀人。
阿阳的手忽然动了动,脖子也抬了起来,严良大惊失色,抄起一石头拍他一脑门,迷糊不清的阿阳顿时脑子一片空白,重新昏了过去。
“我早就怀疑坤的伤跟你有关系,小严,你说实话,是不是兄弟间闹别扭,失手了?”王婶问。
严良嗫嗫嚅嚅:“算是吧。”
王婶:“头也给你打了?”
“真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这么严重。”
“为的什么原因呢,方便说吗?刀子都动上了,肯定不是一般的口角。”
“不是我,”严良强调道,“他跟别人打架打输了,自然就变成这样了,现在林建德那边的人都以为他死了,我顶风把人送到您这儿来,实在走投无路了,婶子,无论如何您救救他,下个月发工资了我第一个还您。”
王婶通情达理的说:“钱早些晚些无所谓,林老大的脾气我略有耳闻,对手下严格的很,行,我明白了,哪天坤醒了,我就通知你,有大黄在,不会让他乱跑的。”
“要是没有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严良微微一笑,“谢谢您,婶子。”
这个四十多岁的朴素女人,是地地道道的内地农民出身,早年家里开诊所,学过两手,丈夫死后留下一屁股债,不得已带着小时候给俩板砖砸成二缺的儿子来此地避难,放牧维持生计之余偶尔出诊,范围仅限于周围几十家邻居,有钱人生病都找有资格证的正儿八经的医生,所以作为一名业余医生,一年到头赚不几个钱,一来二去的都是那几个熟人,熟人的费用一般都打折。
郭阿黄是她亲儿子,比严良大一岁,今年十七,智力停留在七岁,比正常人笨点外,种地方面能当牛使。王婶持续多年的教儿子读书大业失败告终后,用少得可怜的积蓄买了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养,对外说是女儿,明眼人都知道是为阿黄的未来着想。
那女孩很怕生,严良来几次都没见过,看王婶的态度,女孩八成是从林建德手里买来的,因为哪怕提到林建德的恶行她也一副非常理解的样子,价钱上没给她折扣她能拐弯抹角的“拥护”他?
林建德可没找过这个美其名曰业余练手的三无医生看过病。
刚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严良手心全是冷汗,不会给林建德通风报信吧!
还好事实表明他多虑了,林建德那种一年到头怕做户外运动的人物,王婶出门碰见的几率约等于零。
伺候坤一下午,吃晚饭的点儿,王婶留严良住下,严良没答应:“赊的够多了,再腆着脸吃您家的饭我自己都过意不去。”
“哎你等等。”
王婶追出来,严良挨着半扇门:“什么事儿您说。”
她往外瞅瞅:“没人跟踪你吧。”
“瞧您说的,被人跟踪我自己还能不知道?”
“是这样的,我仔细想了一下,万一林老大发现你把坤藏在这儿怎么办?”
严良看出她的担忧,宽慰性的笑了笑:“我不说你不说,平时盯紧他,那就万无一失。等他恢复意识,我就把人带走。”
听到最后一句,王婶才松了口气,严良摆摆手:“那我走了。”
“对症下药的话他很快就会醒过来,你勤注意电话。”
“好嘞。”严良的脸淹没在暗淡的暮色当中,眼底划过不易觉察的失落,昨晚的事历历在目,虽然阿莱没逃掉,他也完美的混过林建德那一关,骆英豪却对他生了疑心病,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些,巴图头皮轻度烧伤,丧失本身的价值,骆英豪不肯花钱给他治,想送巴图回家,阿莱死活不同意,否则宁为玉碎,巴图被丢进地下室自生自灭。
“婶子,卖烧伤膏么,我买两瓶。”严良突然回头问。
“倒是没有,”王婶诧异道,“你烧伤了?哟,那可不得了,你这么大的小伙子正该找媳妇,怎么就那么粗心大意呢。”
“不是我,是我…我弟。”
“对了,家里有备用的,还剩半支,你要是不嫌弃,凑合着用。”
“那太好了,伤的并不严重,半支差不多够用。”
“我给你拿去。”
严良接过烫伤膏握在手里,眉睫间跃起几分雀跃,兴奋的跑着回去,出门左转走来一两鬓斑白的老爷子,险些儿被他蹭的撞墙,慌忙扶住老爷子:“大爷您没事吧?”
老爷子身体还算健朗,站稳后,扶正头顶的帽子,甩开那毛毛躁躁的小子。
王婶出来迎道:“原来是林赞老爹,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叫我就是了,干嘛亲自跑一趟?您不会是刚找孙子回来,顺便帮大妈拿心脏病药吧?”
“你家电话欠费,打不通。”林赞老爹急躁的说,“可不就是刚找孙子回来么,孙子没找着,找着三个遍体鳞伤的大活人,外加一头脖子上插着刀的死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