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里霖虽然看不下去但还是必须提供帮助下,星翼和温京已经赢得不太想赢,脸上的满足也逐渐变成了疲惫,简直像极了他当年的心路历程。
但围观群众又哪肯放掉他们?好不容易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场大戏,原以为是冤大头,没想到简直是赌界两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啊!
有一个本来窝在墙角并不打算围观的老赌鬼也凑了过来,看了几局之后就老泪纵横:
“赌仙!赌仙在世啊!这种技术我只在多年前见过一次,可最终也被戳穿是个齐国人出了老千,被赌场的人连同他身边的女子一起赶了出去,如今咱陈国治安好,哪里有敢出老千的?这就是赌仙在世啊!”
百里霖本来听到多年前也曾有过这种技术,还以为是一位真正的高手,不曾想老赌鬼还有后面几句话,什么齐国人,身边的女子……听上去倒是像他爹似的,但到底是或不是,他都不想再去深究了。
一天被打脸两次已经真的够了……
星翼和温京也觉得够了,只不过对方还不够,不肯罢休,人的输赢之心就是如此,在赢了一点点以及输了很多之后,越是高不可攀。
“再来!我今天就不信了!”
可是看他的样子,别说是钱了,就算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没有几件,在说完再来之后又脱下了自己的最后几件衣服,百里霖站在他身后,忍不住避开了眼神去。
温小公子也翻了个白眼避开眼神,星翼则将他押到赌桌上的衣服还回去。
“今日到此为止——”
“你是不是看不上我这衣服?不妨事,我给你打欠条,再不济,我还有……还有房子、老婆、孩子……我都跟你赌!”
对方眼睛都红了,俨然是赌得入了魔。
他们自然是不能再跟他赌,再赌下去只怕是要酿成一场悲剧。
星翼垂眸,与温京不知耳语了一阵什么,温京点了点头,星翼便又把他刚才输给他们的钱拿出一部分后又还了回去。
“我们只是来玩儿的,本不是为了赢钱,这些就够了,多的你拿回去。”
钱哗啦啦扔了一桌子,星翼同温京就在钱声中华丽退场,对方一脸憔悴间杂着震惊,群众们也是一脸脸的震惊。
眼看着两人在整间赌场的注目与掌声中离开,百里霖也不由感叹。
这还差不多,算是真的装出了风度,装出了水平。
而且……来的时候尚且一前一后,略显生疏礼貌,这离开之时,竟然是并肩而行的。
年轻人建立友情就是快啊!
星翼也是真有他的!
***
这与温小公子快速建立友谊的计划,立意于寻找童年。
第一日虽去了赌场,但是他们小时候玩的绣球,跟蹴鞠差不多,而这蹴鞠就是一种博戏,倒还是能与寻找童年扯上一点关系的。
可是第二日……
竟然去了勾栏!
这可和寻找童年怎么样都扯不上关系了吧!
而且星翼老是带温小公子去这种地方,这不是显得跟在自己身边的这几年里别的什么没学,光学吃喝嫖赌了吗?
虽说自己早已看开,不在乎什么虚名了,但也还是要面子的啊!
嗐!不过反正都这样了,为了早日完成计划,他也不是不能不要面子……
不过到了地方才觉得自己的顾虑也有点多余。陈国之地,连勾栏这种地方都是琴棋书画为主,温香软玉为辅,姑娘们也都一个个跟大家闺秀似的,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
所以为什么突然又觉得有点遗憾呢?
但姑娘们的热情还是相同的,殷勤地迎上来,见是两位年轻漂亮的小公子,更加盛情难挡。
“二位面生,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一看就是有文化的!我们这儿的姑娘也各个都是妙人,我与二位推荐几个会吟诗作对弹小曲儿的!”
星翼和温京什么都还没说,鸨母自行安排,拉了两个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的出来:
“这是弄墨,这是巧砚,是我们这儿最会唱小曲儿的……”说着就往两人耳边凑,也不知到底说了什么,只见星翼瞬间面色通红,温小公子则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听明白。
百里霖极其好奇,可就是耳力不行,忙不迭问元晔:
“老鸨说了什么?”
元晔一脸正经,乃至面无表情,道:
“还没开过苞的。”
“……”
百里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半晌,才怎么忍都没忍住地笑了出来,并且微微带着羞涩地说:
“星翼年纪轻,听不了这个……但我可以。我还挺爱听的……”
在老鸨的指引下,星翼和温京,以及那两位弄墨巧砚姑娘上了楼上雅间,百里霖和元晔紧随其后。
房间里也是一派的雅致,两位姑娘也不直接同桌坐着,进入里间隔着珠帘弹琵琶,这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桌上早已备下了一桌酒,还有几道下酒小菜,百里霖和元晔正好在四人座的另外两个位置上一坐,要不是施了隐身术,看上去就好像他们四个一起来嫖……听小曲儿似的。
这座勾栏的主要基调貌似还是以听小曲儿为主,弄墨与巧砚姑娘也是个中高手,双琵琶唱了一首南方调子的小曲儿,咿咿呀呀,软软糯糯,十分下酒,就是听不太懂。
星翼虽然是陈国的小皇子,可是在北方的齐国长大,对于这些吴侬软语实在是听不太懂,也就听出了其中几个字眼,觉得熟悉才问。
“这唱的是什么?”
要不是星翼已经问了,百里霖其实也想转告星翼叫他问一声去,总觉得她们好像唱到了自己的名字,可是对于其他的话又一个字也听不懂,实在是不敢确定。
珠帘中琵琶与歌声一停,也不知是哪一位姑娘开的口:
“唱的是鬼面将军,与齐国九殿下的故事。”
“哦?”星翼抬起了眼。
“诶?”温京放下了花生。
“啊?”百里霖捂住了嘴。
“……”元晔没说话,却微微一挑眉。
姑娘见大家既有兴趣,便说了下去:
“话说这鬼面将军与九殿下,同在晨宝仙尊门下,本就情意甚笃,后迫于残酷的现实,不得不相约私奔,那一夜,五更刚过,九殿下忽闻叩门声,乃见门外正是师兄也。”
听到这里已经足够令人惊恐,另一个又开始在边上信信弹来:“凉夜迢迢,遥瞻残月,暗度重关,奔走荒郊,红尘中误了俺青春年少……”
而后歌声暂停,这一个又重新说道:
“殿下见门外所站正是将军,大惊曰:‘兄何至此?’将军曰:‘吾游历凡尘已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弟者。愿天涯海角,同归同去,故来奔耳。’”
“呀!乌鸦阵阵起松梢,数声残角断渔樵。忙投村店伴寂寥,想亲帏梦杳,顾不得风吹雨打度良宵……”
戏倒是不长,不过每一个字都像是唱在了他的心上,百里霖的手捂在嘴边就没有放开过。
天涯海角,同归同去……
私奔也就罢了,现在竟然都传成夜奔,而且还是自己奔的元晔,还衍生出了这么多文学形式?
在艺术的改造中又弱化了现实的压迫与无奈,极力渲染了他们两个在面对压迫与无奈时所表现出来的坚定与情意,真是艺术在民间……
艺术在民间——
他奶奶个腿儿啊!
百里霖张着嘴说不出话,元晔脸上也微微泛出青色,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要不去提醒星翼一下,让他叫她们下去吧?”
百里霖几乎是从丹田之中呼出了一口气:
“还是算了吧,今天就别让他们知道我们跟着了——要是知道我们在,只怕这些话就听不到了。”
他们作为主角听得说不出话,星翼和温京作为旁观者,也对这个主角是他们的故事听得有些沉迷其中。
好半天,才恍然醒悟。
温小公子一捶桌子,有些不屑的样子:
“齐国人到底是审美独特!百里一族更是如此,不光是你那个曾经跟过百里霖的手下,原来百里霖也是如此,真是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
星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边上有两双眼睛盯着自己,温京的话实在危险,弄得不好要把自己也给害了,他得赶紧往回拉一拉。
“这些都是传言罢了,话一经过多张嘴,还能听信吗?你没有经验,容易受骗。”
温京翻了个温大小姐的白眼,倒是没再继续百里一族审美的问题,不过并不是信了星翼的说法,而是懒得再提他们,自己又给自己剥了一颗花生,边吃边问:
“我是没什么经验啊,你见多识广,平时玩的就是这些?”
温京说这句话的时候顺便一个眼神示意了一下珠帘中的弄墨巧砚两位姑娘,星翼脸上表情蓦然一僵,话好像没错,但是配上他这个眼神来看,总觉得哪里就是怪怪的。
“也不常去。跟着将军的时候,去过几次。”
好吧,星翼……果然还是把自己卖了。
温小公子刚刚不打算提起这个姓氏,现在也不得不再提起,谁叫他们就是罪恶之源!什么时候放在哪里都是个祸害!
“他们百里家的人果然如我父亲说的那样!仗着自己长得好看,胡作非为!”
星翼这下已经彻底放弃往回拉的想法,只想赶紧想个办法让温京闭嘴——
灌醉貌似不失为一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