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把百里霖吓了一大跳。
这位抱着孩子的家庭妇男，不正是自己心目中永远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
萧彤吗？
“萧……萧彤？”
百里霖不可思议，极尽怀疑地说出这个名字，然而对方又确实在他的这一声呼唤之中感动地都快热泪盈眶。
果然是萧彤么……
百里霖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当然还是那么潇洒倜傥，拾掇拾掇出去再坑蒙拐骗花季少女依然是手到擒来，就是多了一丝风霜憔悴，一看就是被生活压垮了容貌，
可是萧彤的生活，又能有什么重担？
百里霖最近一直沉浸在李绝的事情之中，竟然一时之间忘记了萧彤曾经那一段和奴儿凄凉的故事，直到看到他怀里的忆奴才回忆起来几年前的这么一桩事情，可是又觉得奇怪。
都已经两三年了，忆奴怎么还是他们分别时一样，就襁褓里那么一丁点大？
于是乎在喊出萧彤这个名字的第二句话就是——
“你怀里抱着的……不会是忆奴吧？”
这句话对于当父母的人来说或许有些冒犯的话刚一出口，元晔就拉了百里霖一把，百里霖还以为他这是提醒自己不要这么说话不经过大脑，虽然对方是萧彤，但是也不排除在伤害他的爱子之后会激发出弱者内在的愤怒。
不过很快元晔就低着声音凑近他耳朵来了一句：
“鬼子……”
百里霖这才明白，萧彤怀里的确实是忆奴，但是因为忆奴乃是奴儿所生的鬼子，所以……无法长大。
鬼子肉身无法长大，永远只有那么一点，小时候看着还觉得可爱，再过几年就会觉得诡异。但也有变态的，觉得鬼子永远只能长这么大，更有一种诡异的萌感。
故而鬼子这种存在，有时候是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祸患，有时候又是一帮审美独特者的追求。
可是忆奴又似乎与他之前所见过的普通鬼子不同，他拥有一个无法长大的肉身，但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的肉身下牵着萧彤的手的小小一具魂魄，却比当年分别时明显长高了许多。
想想也是，虽然母亲是还魂的鬼，可是他的父亲，是实打实的仙族。
这么一想，就对这孩子不仅有着看在萧彤和奴儿情分上的疼爱，更有因为他天生不足的怜爱，不由得看向那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时，眼神都犹如慈母。
百里霖从无视转为惊讶，再转为释然的表情明显显示出他一开始的无视绝对不是装的，萧彤也就释然了。
但是对于元晔，从一开始，到现在为止都很宁静致远，淡泊明志的表情，就让萧彤感到了一丝丝的不舒坦。
“九妹，你怎么还假装没看见我啊！”
“九妹？”
危及淡泊明志的元晔本人做出任何回应，不敢相信从萧彤口中突出的九妹这两个字的温京已经率先震惊了。
虽然还是小心地小小声说，但也使得星翼警惕地拉了他一把，无言提醒他别开腔。
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千万别开腔，谁知道将军他们这辈人背着他们都玩些什么？他们还是小朋友，还是少知道为妙。
又被叫九妹，这回还是当众，还是当着星翼和温京的众……
虽然两个人已经很听话地躲到一边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了，但是这种避嫌的行为明显更加奇怪了好吧喂！
百里霖光从元晔的表情上就看出了他的不适，为了萧彤的身心安全着想，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然后打着哈哈意图将他带走。
“哈哈哈，你刚才什么也没有说对不对！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来来来，我们一起走！”
***
萧彤一路被百里霖捂着嘴，呜呜呜地直叫唤还不忘抱紧了怀里的忆奴，最后奇奇怪怪的一行人终于在百里霖的带领下来到了山脚下一间小茅屋。
见到山脚下掩映在竹林中的这间小屋，一时间所有人也忘了什么恩恩怨怨，对这一间莫名其妙出现在仙都山脚下的小竹屋表示讶异。
“这里，竟然……”
好不容易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萧彤长吁一口气，随即发出了这样的喟叹：
“枉我也是清玄宫的老人，居然不知道仙都山还有这么个地方！白霖，这一定是干的是吧！”
脑子都没有过，萧彤直接将矛头指向了百里霖，因为他知道，在这里违法乱建，除了百里霖之外，绝对没有人有这样的胆子和能力。
百里霖供认不讳。
“是我，当时是为了好玩，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成为我们的营地。”
萧彤抱着忆奴哼了一声：
“也就是你，什么时候都不忘你的本职。”
萧彤的意思自然是指他刚才那一句话之中的营地二字，至今还忘不掉将军的身份，行军打仗的习惯。
可他也没有办法啊，谁叫他学习兵法的时间比被李绝选中上仙都山还要早，这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百里家族的专常，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哪怕这一点他自己也不是很喜欢。
百里霖于是叹了口气：
“唉……”
“哎！”
“哎……”
随着他的一声叹息，边上几个人居然也莫名其妙地学起他来，百里霖正要生气的，竟然拿他的痛处开玩笑。但是眼前突然一道黑色身影倒下，如玉山之将崩，他的怒气也瞬间转化为了紧张，不由自主地张口疾呼：
“小九！”
***
元晔虽然稳稳地被七手八脚地接住了，而且还被百里霖一人抢着亲手送到了竹屋中唯一的一张床上，但是萧彤在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之后，露出了一副很难以形容的表情。
这种表情出现在任何人身上都还好，但就是出现在医生的脸上，会让边上的人都感到从内而外地发冷汗。
“我们出去说。”
萧彤的脸拧了半天，边上的人也不敢问，等着等着终于等着他憋出这一句话来，虽然有些失望，并且更加起了一层冷汗，但还是难得统一顺从地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说吧。”
百里霖咬了咬自己的嘴，让萧彤放心说出真相。
因为他内心也知道，萧彤的犹豫，应该都是因为自己。
“九妹体内有着很严重的虚空，你知道吗？”
百里霖用半天时间接受了这个消息，然后又用更漫长的时间回忆元晔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可惜，怎么都没有想出来，只能换个方式问萧彤：
“我不知道……一般发生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只有一种情况。以凡人之体，强行使用仙族术法……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九妹体内的仙灵又消失了？”
刚才萧彤虽然只是简单地观测了一下元晔的情况，但是身为医仙，他所发现的情况无人怀疑，能够发现元晔身上已经没有仙灵，这也很正常。
百里霖实话实说：
“是他……他把上古仙族的仙灵全都给了我，甚至包括……他自己的。一定是刚才使用了赤乌火那样的法术，所以过度消耗了……”
“什么？什么上古仙族？”
萧彤听得简直云里雾里，可是百里霖这时候早就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好在边上还有星翼和温京，之前又正好听过百里霖跟他们说过的事情，这时候就很好地承担了转述的工作。
转述完毕，萧彤才恍然大悟，而这一回脸上沉重的表情又与刚才有所不同，刚才的凝重，到现在的无奈。
以及对于李绝的善恶，他还是选择了……相信百里霖。
师尊在他的心中也一直是个没有污点的完美仙族，但是，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总觉得师尊身上有什么秘密，总觉得他无时无刻完美的皮囊之下，隐藏着一些什么东西。
如今听到这样的真相，反倒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有一些果然如此的感叹。
“前辈……您也相信李绝欺骗了所有人？”
星翼通过萧彤的表情揣测他的想法，这样算来，现在至少已经有五个人相信李绝是罪大恶极之人，温京前不久还保持怀疑，但是经过刚才清玄宫的一幕，也已经抹灭了最后一丝坚定。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然后郑重地面向百里霖，师兄弟之间从未有过如此郑重的对话。
“师弟，所以你是打算，用九妹给你的上古仙族之力，去对付李绝？”
百里霖点头，这个想法，他在元晔在自己面前倒下去之前，都还坚定不移。
至今仍然坚定着，只是对于刚才的冲动，后悔莫及。
都是他的冲动害了别人，害了小九。
“但是……我不应该这么冲动的……”
深陷在愧疚与担忧之中，百里霖至今仍然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后悔地断断续续地吐字。
萧彤作为师兄，平时虽然表面不对付，一见面就一定要吵，但是这世上真正能够懂得百里霖想法的人，除了元晔，只怕就是他了。
“你总是考虑到每一个人。”萧彤缓缓道来，“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轻信、冲动……但是，这些都怪不了你的。你只想所有人好，想要让每一个人都过好，可是你有考虑过你自己吗？你自己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