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的住处是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庄,他们抵达村庄时,忽而细雨绵绵如丝滑下,点染了村庄的青翠山色。
顾言之竟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
周祁一路寡言少语,他将顾言之领到自己住处,是一间简陋但不失格调的小屋,推门而进的一刻,还能闻见淡淡的清茶香气,是与周祁身上的味道一样。
“你是这个村庄的村民吗?还有,你怎么会受伤晕倒在那里?”顾言之见周祁的气度与这朴实的村庄实在格格不入,不禁产生疑惑。
周祁并无回答他的问题,他斜了顾言之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房间的床榻,声音低沉如冰川下的暗流:“我一直只身一人,这床榻仅有一张……”
未等周祁说完,顾言之便拍拍胸脯抢答道:“我们江湖中人,哪里还有择席的道理,加上你还有伤势在身,我仅是脚伤,可以席地而卧!”分明是因为假扮的脚伤,顾言之心生虚意。
周祁则不再多言。
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一瓶药膏,递给顾言之,示意他涂抹受了伤的脚踝。
顾言之看向周祁,视线里隐隐透出几分心虚的内疚。
他从来都不擅长说谎。
但眼下的任务是找回卷轴,他不得不找借口留下,一探究竟。
他迟疑了半分,才堪堪伸手接过周祁递过来的药瓶。
而后,只见周祁和衣躺在床上,也没放帐帘下来,闭目的样子隐隐透出疲倦,似乎睡得很熟。
“都睡着了感觉还像个冰块……”顾言之小声嘟囔。
长时间的奔波让他筋疲力尽,他吹灭了烛灯,便瘫软在地上,只觉得漆黑一片的房瓦犹如黑幕,渐渐覆盖了他的眼睛。
在这个月光圆满的寒夜里,顾言之仍然睡得沉稳。
清晨,浅金的亮光从窗外投照进来,慢悠悠地将顾言之笼罩其中。
他睡眼惺忪,抬手揉了揉双眼,起身望向屋外的风景。
雨停了,扑面而来的空气中夹杂着雨后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气息,不禁让顾言之神清气爽。
他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随之香草气息竟又夹杂着浓郁的饭菜香气。
顾言之慢慢转动视线,透过朦胧的眼帘,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桌上那腾着热香的饭菜上。
他当即便清醒了过来,视线正好对上推门而进的周祁。
周祁似乎很早便出去了,发丝上沾染了些许清晨的露珠。
顾言之不禁疑惑道:“这饭菜都是你做的?”
见他性格冷淡,沉默寡言,实在不像是愿意下厨做一桌美味佳肴之人。
面对顾言之询问的目光,周祁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给予肯定。
顾言之从地上起身,伸了伸懒腰,心急地大步跨到桌前,盯着一桌家常便饭,竟升起酸涩之意。
仿佛是被饭菜的热气氤氲了眼眶。
行走于兵荒马乱、纷飞战火的乱世中,顾言之披星戴月,驰骋沙场,把满腔的热血都奉献给了国家,他早已记不清,上一顿安逸的早饭是在何时了。
“既然醒了就吃吧。”周祁的语调仍然波澜不惊,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
“我……我还没洗漱呢。”虽说顾言之平日不拘小节,但在个人起居上面,他却格外讲究。
周祁忽而停下手中摆放碗筷的动作,沉思一瞬,随即指了指床边的位置:“那边有条干净的帕子,你拿着用吧……”
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注视着顾言之,无端让他慌乱。
顾言之慌张地拿过帕子,认真地洗了一把脸。
不经意间,他撇见挂在手帕旁的一件外衣上,别着一块碧色玉佩。
顾言之迟迟未放下手中的帕子,双眼一直窥视着那块玉佩。
待他看清了一些,认出那似是一块皇家玉佩,上面还刻着——元征。
元征?是什么意思?好像又有些耳熟,但顾言之一时半会没有想起。
周祁为何会有这皇族才有的玉佩?
并没有时间让顾言之思考那么多。
怎么想都想不通。
他只好拖过一张凳子在桌旁坐下,毫不客气地吃起眼前的菜肴。
他假装不经意地再次询问了一遍:“你在这个村庄是干嘛的?”嘴巴里因有食物含着,而显得含糊不清。
“我在附近一处学堂教书,有时也帮村里的村民看看病……”周祁本来不急不慢地吃着,因为回答顾言之的问题,他便放下手中的筷子,淡淡地应了一句。
“教书,还会医术……”顾言之表情里除了敬佩,还显出了一丝疑惑。
周祁无论从外表还是行为举止,都不像是区区一个小山村的教书先生,他到底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要屈身藏匿于这贫寒山村之中。
而究竟是否他盗窃了自己的卷轴?
倘若是他,他要这卷轴有何用处?
倘若不是,为何他身上竟有皇帝御印的碎片。
铺天盖地的疑问向顾言之席卷而来,他决定待周祁外出教课,自己偷跑出去跟村民打听了解。
但直至夜幕降临,他仍一无所获,村民对于周祁的印象,大多仅是性格孤僻,但为人和善,其它的,村民也是一无所知。
顾言之失望而归,他又想起卷轴如此重要的东西,周祁是不是会贴身存放。
那日急于救他,仅仅是在身上掏出了一截碎片,并未来得及搜寻全身。
他必定要想想法子,在周祁身上下手。
他这脚伤也伪装不了几日,又要赶着时间回去向皇帝交代,容不得他再拖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