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买衣服，按照相同的尺码再给你一套，行吗？”叶迟裹好自己后，询问他。
季风现在身上的衣服也是从隔壁借的，毕竟是病人，大家都能互相照顾着点，但是除了那几个插排的肥膘大汉。
“都行，”季风盯着他，目光太过直白，叶迟一眼看穿，真怕他突然说出要跟着自己去的话。
“你就穿成这样去买？”季风问。
叶迟扯了扯身上的毛巾，没想到季风对他的身体这么执着……
“把湿衣服换上。”
季风：“感冒了怎么办？”
叶迟叹了口气，“祖宗，这你就别担心了，我体质好，没那么容易感冒。”
季风：“那有伞吗？”
“把你押这，跟房东借一个。”
季风：“你知道去哪……”
“别问了，”叶迟一手摁住他的脑门，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把他放回到床上，“平时话都不蹦几个，现在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你是原本就这样，还是之前都是装出来的，嗯？”
季风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被戳穿了，手指蜷了一下，自觉的抓着被子往上拽了拽，然后翻过身背对着他。
“行，你就躺着吧，在我回来前不准离开这屋子，除非于仔回来了，”叶迟把身上的毛巾扯掉，静了会然后凑近，故意把脸贴过去，压着声音问，“听见了吗？”
季风咬着后槽牙，狠狠的吐出来一个字，“滚。”
叶迟笑了笑，换上湿衣服后离开了。
—
夹在两排高楼中央的长街好像没有尽头，长雨连绵至数千里，叶迟买完了衣服，便停留在服装店的门口。
明明这里不是现实，却跟现实那么像。
美景惹人醉，可此时他却觉得堵闷的慌。
“先生，你有东西忘记拿了。”一道曼妙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叶迟愣了下，下意识的回头看。
雨伞稍稍抬起，萧笑的脸被露出来，她正打着一把通红的雨伞，一身黑色皮衣皮裤站在他后方，笑着冲他摆手，“又见面了。”
也许是伞的颜色太过艳丽，萧笑的脸上被印上了一层红，倒是把嘴唇上的艳丽给比下去了。
“有事？”叶迟冷声询问。
萧笑走过来，伸手递出去一张纸条。叶迟没有接，她便把纸条塞进他卫衣的口袋里，顺势摁了一把。
叶迟皱眉，往后退了一步，那个瞬间他想起了许天恒走的时候说过的话，远离killer，于是不愿跟她过多的周旋。
但是萧笑开口了。
“我们老大可是诚心邀请你加入killer的，为了你，他连规矩都改了，只要是日后加入killer的，如果想金盆洗手，绝不阻拦。”萧笑也往后退了几步，微仰着头说话，“其实killer没什么不好，无论是现实还是异界，不都是适者生存吗，来了killer，不比你现在四处刷等级要好太多？甚至只需要几天，你就能买机票回家了！你肯定有家人在苦苦的等你吧。”
“好好想想，想好了，就来我给你的地方，”萧笑扔了个飞吻过去，目光骤然冰冷，“别像季风一样不识抬举。”
他现在一听到季风这个名字，心脏就不自觉的揪在一起，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叶迟往前上了一步，“关季风什么事？”
“想知道啊？那今天晚上八点到纸条上写的地方，我都告诉你。”萧笑说完，倒退着走几步，然后进了一条胡同里。
等叶迟跟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胡同里面的小路纵横交错，而人已经不见了。
十五：“不对劲啊，你这种能力的一般都是他们的盘中餐，况且还有我在呢。”
叶迟从胡同里出来，站在原地静了许久。
十五：“你不会是动摇了吧，虽然作为系统无权干涉宿主的选择，但是象征性的，我还是要劝你两句。”
“象征性的那还是别说了，”叶迟无情的打断它，然后小声的加了句，“他们是冲着季风来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于仔应该也经历过相同的事，因为除了自己，跟季风关系比较亲近的只剩下于仔了。
心理战术？
十五：“那你是要叛变了吗？”
叶迟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其实诱惑还挺大的。”
十五：“有什么诱惑了，又不是直接给你张机票，再说了，你舍得跟季风反目成仇吗？”
没想到连系统都看出他对季风感情不一般了，叶迟冲它竖起了大拇指。
“你不是说系统无权干涉我的选择吗，所以我叛不叛变的跟你有半等级的关系！”
十五：“我这是说事实。”
叶迟附和的点点头，“其实，你也不喜欢世界造出来这种规则，对吧。”
十五突然沉默了。
其实并不是系统突然有意识了，而是它只知道跟随宿主的心走。
叶迟明白这点，所以有时候，他不想说出口的话，十五都能替他说出来。
十五：“那你会去赴约吗？”
“你说呢。”叶迟摸摸放着纸条的兜，大步往前迈。
—
叶迟回到日租的房子里时，于仔已经回来了，特意给他留了份饭，叶迟吃了不到一半就没了胃口，忙碌着去洗衣服。
他把兜里的纸条拿出来时，正巧于仔进来上厕所，看到他站在洗衣机前，眉头间挂着紧紧搅在一起的惆怅和忧郁，瞥了眼叶迟手里的纸条，觉得熟悉，便好奇的询问。
叶迟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递给裤子脱了一半的于仔，还以防万一的告嘱他，“别当成卫生纸擦屁股了啊！”
于仔啐了一口，然后默念字条上的字，念完只觉得血压要上来了，最后订下个结论，“一模一样的套路，他们就不能换个新花样吗！”
叶迟凝着他，等他说下去。
于仔正在上厕所，见他盯着自己，尴尬了一脸，然后别开视线说，“能不能等我上完厕所，你就这么看着我，我拉不出来。”
“……”
“毛病。”叶迟其实挺着急探秘的，但照于仔现在这样，他们可能就得在臭味轰天的厕所里交谈。
这样想想，他还是放过自己，也放过于仔。
然后揣着裤兜出了卫生间，把门关的巨响。
这样的天气配上这种屋子，无论干什么都会被莫名其妙的带上恐怖和阴郁的气氛。
他一出来便见季风坐在床边，垂着头，耷拉下来的刘海挡住眼睛，仅露出惨白又消瘦的下半张脸，嘴唇紧抿着，似乎在等着谁出来呢。
叶迟见状，笑了笑，两腿交叠靠在墙边，歪着脑袋看他，“感觉怎么样，身体好点了没。”
除了脸色苍白外，已经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的了。
季风没说话。
叶迟又瞥了眼柜子上的药，问他，“吃过药了吗？”
这回季风倒是知道点点头，应着他。
“你想跟我说什么？”叶迟打眼一看，就能明白他这幅样子是想干嘛，但可能是碍于面子不好先开口，于是他当个好人率先打开话头。
起初叶迟以为他会询问自己关于killer或者是感冒的事，甚至心里做好了快问快答的准备，却没料到季风问的跟这两件事毫无关系。
他问，“服装店里没别的衣服了吗？”
“开什么玩笑，服装店里怎么能没有衣服！”
叶迟垂眸扫过自己身上的黑色卫衣，再抬眼看看季风身上相同款式相反颜色的白色卫衣，装傻充愣的耸了下肩。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可以是兄弟装，也可以称为情侣装。
于仔的衣服是粉色的，他本人还挺喜欢粉色的呢。
“有穿的就不错了，住旅店买药买衣服花的可都是我的钱。”叶迟说。
于仔马上就要回现实了，所以即使1％的等级都得掰碎了花，而他本身等级就不高，什么时候熬出头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才没让叶迟破费。
但也不能轻易放了他，才把买饭的任务留给他。
季风哼了声，“你本来就欠我很多钱，理所应当。”
“欠着吧，反正总有一天能还上的，”叶迟坐到季风旁边，无意识的看了眼他的手表，“我要是在回现实还还不上的话，你就到现实继续向我要债呗。”
季风静静的盯着他，回现实这种字眼对于他来说很遥远。
“你别这么看着我，”叶迟笑着，用胳膊往后撑了下，想躲开他的视线，季风的目光却没离开他，“跟欠了你多少……唉，我确实欠你钱，你看吧，使劲看，我不怕看。”
这种反向激将法对季风很有用，叶迟看他把脑袋别过去后，得逞一笑。
叶迟再一次情不自禁的看向他的手表，凝着他的发丝问，“有个问题困惑我灰常久，不知你是否能为我解答。”
“……你问。”季风把两腿放到床上盘起来，两手交叉，胳膊肘搭在膝盖上，认真的看向他。
这么端正严肃的面容，叶迟难以想象如果季风不愿意回答，表情会变成什么样。
叶迟清了清嗓子，叹了口气，“你的手表，是怎么碎的？”
老天突然配合着他划了一道光下来，他听见季风缓缓的开口，“天谴。”
十五：“不可能，天谴只会降等级，没听过把手表劈碎了的。”
紧接着震天雷就出现了，偏偏季风嘴巴一张一合，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等一切都安静了，叶迟木然的盯着他。
“……不是，你刚刚说什么了？”叶迟瞪圆了眼睛，怎么就那么巧的让后面的话被雷声淹没了。
他有种预感，是很重要的话。
季风深深的看了他眼，摇了下头，“算了，没什么。”
“别没什么呀，我真没听见。”叶迟有些崩溃，“刚刚打雷了，你再说一遍。”
季风沉默着，突然捂了下头，皱起眉头，扭身钻进被窝躺下。
叶迟：“……”
叶迟问十五：“你应该不受外界杂音影响吧。”
十五：“……可怎么说呢。”
叶迟心脏疼：“行了，闭嘴吧。”
—
叶迟在床边又坐了会，直到于仔从卫生间出来，两条腿似乎麻了，只能扶着墙，半身不遂的往床边移动。
叶迟没给他那机会，拽着他胳膊拉回了厕所。
“你着什么急啊，”于仔一动不敢动，像摊烂泥一样靠着厕所的墙壁，然后把那纸条拿过来，读了下上面的地址，
“一模一样，我也收到过，那时候刚搬到季风家里，和他一起来圣堂的时候，趁着季风不在身边，楚乐乐拿来给我的，你这个是谁给的？”
叶迟：“萧笑。”
于仔伸展下腿脚，然后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仰视着他，“当时我也是这个地址，但是后来没去，因为我有女朋友，所以他们提出的条件就算再大，都没女朋友重要。”
“一开始是我，现在是你，你应该能猜出来，季风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很棘手的人物，”于仔突然小声的指向外面，“季风现在睡觉呢吧。”
叶迟点点头。
于仔放心的咳了两声，正襟危坐，“季风来的时间比我们迄今为止见过的所有人都长，所以这方面的优势带给他的也是优越的技能值。我也不是在劝你，只是想告诉你，虽然季风是很多人想拉拢的大佬，但我敢保证他绝对不会参与任何团体，只要跟着他，可以说是吃香的喝辣的。无论你是选择进入killer还是不进入，对季风的影响并不大，反而对你的影响很大，他们想要拉季风身边人过去的原因无非只有一个，找到季风的软肋，要么得到季风要么毁了他，这帮人的野心也就这么大，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厉害的人不属于他们的团体。”
“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了，能说的我也说了，反正以后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了，现在该你了，你怎么打算的？”于仔问。
叶迟挑了下眉，“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去。”
于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可以去试试，当个间谍什么的。”
“可拉倒吧，我这智商去了……”叶迟突然笑了，没再说下去。
“你别看季风平时对我没大没小，其实对我愧疚的很。”于仔把那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然后目光定格在洗衣机透明窗口上，凝着里面的衣服来回翻滚，“因为季风欠我一条命。”
叶迟：“……”
“反正我也要走了，有些事不说恐怕一辈子都说不了了。”于仔叹了口气，“我第一次还生机会可就是给了他。”
叶迟心间一酸：“你们两个经历过的事还不少呢。”
于仔笑了笑，故意说，“羡慕吧，羡慕的话，我那条欠着的命就给你了！”
叶迟白他一眼，“不必了。”
……
圣堂的租房时间有限，六个小时的住房时间到了，除非再续租，否则就强制离开。
病人最大，所以随了季风的心愿，他们回到了圣堂外的四角亭，在那之前，有个女孩畏畏缩缩在角落里，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离近了能看出在发抖，即使有人来了，也连头都不抬一下。
于仔可能父爱泛滥了，把之前洗干净快速甩开的衣服披在女孩身上，顺手还帮女孩把零碎的头发拢上去，女孩看起来有些自闭，不愿意说话，于仔也就没问她什么。
本来就一晚上都没睡，凌晨又一直照顾偏爱踹被子的季风，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人，睡觉的时候彻底显露出内心就是个不大的孩子。季风因病犯困，趴在桌子上，一扭头，瞥见叶迟坐在亭子的栏杆上，头抵着石柱，抱着胳膊准备睡个回笼觉。
他以为叶迟只是晚上升等级太累了。
于仔被两个人影响了，一直不受控制的打哈欠，再加上阴雨天睡觉天，也迷迷糊糊的靠着桌子休息。
雨声渐渐的变小了，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叶迟，他一睁眼，便看见那小女孩哭的梨花带雨，一手胡乱的抹眼泪，另一只手腕被季风紧紧的攫住，女孩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刀，刀尖对准了叶迟的大兄弟。
这位置一不留神就容易影响后半生的幸福，吓的叶迟赶紧把腿夹紧放到地上，“怎么了这是？”
季风唇色发白，几乎与脸色别无二致，可眉宇间盛气逼人，丝毫不受病态的影响。
他一手也是举起来的，所以另一边的衣领划到了肩膀上，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好好的卫衣穿在他身上就变了个味道。
叶迟有些后悔给他买同码数的衣服。
不过季风反应倒是快，凉风从衣领灌进去，他立马就松开了女孩的手，气定神闲的整理好衣服。
“自己说。”季风对女孩可没于仔那样怜香惜玉，声音冷的让人误以为冬天来了呢。
小女孩被吓的一哆嗦，手里的刀随声砸在栏杆上又掉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叶迟没听明白，弯下了腰，偏头看向女孩脏兮兮的脸，温声问道，“对不起什么？”
“她要杀你。”季风捡起地上的刀，刀刃不平整，应该是切过很多不合适的东西。
叶迟看看季风，然后又问小女孩，“为什么要杀哥哥？”
“爸爸说，杀了叔叔就能回家了，就能见妈妈了。”女孩一提到妈妈，整张脸又被眼泪铺满，之后说的话里带着哭腔，吐字也不太清楚。
但两人还是了解了基本情况：这女孩应该是被遗弃了，但她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只知道在被遗弃前，父亲告诉她杀人就能回家，所以女孩才会听话的持刀杀人，却被季风及时的拦下了。
叶迟无聊的拽着于仔的头发，真佩服他这么大声音还能继续睡下去。
“别玩了，”季风拿枪拍了下他的胳膊，扬了扬下巴，“这女孩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叶迟摸了摸自己的手，“就算找到她父亲，还有可能再次被抛弃，要是找不到她家人，这异界有孤儿院吗？”
季风咬了咬牙，也有些头疼。
就这么把孩子丢在这，肯定会被killer的人看见，倒时候，他们可就是给人家创造机会的间接罪魁祸首。
“要不留着？”叶迟提出个不正经的小建议。
季风突然摁住手枪，叶迟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爆头了，于是赶紧补救，伸手摁住季风的手，
季风下意识的把手抽回来，“你如果想留着，我没意见。”
“嗯？不是你留着吗？”叶迟明知故问，“我得回家，以后还得找媳妇，万一带个孩子，谁愿意嫁给我啊。”
季风沉着脸：“我不喜欢孩子。”
两人相视半秒，不约而同的看向还趴着打呼噜的于仔。
季风上去就是不客气的一巴掌。
于仔被打懵了，两眼迷离的四处望着，嘴里还小声的嘀咕着：“刚刚梦里有人打我。”
叶迟见他醒了，还迷糊着呢，凑近了笑眯眯的问他，“现在给你个东西，能让你和你女朋友以后省很多事，你想要吗？”
于仔想都不想，自然的往下接：“什么东西？”
叶迟两手拢到嘴边，小声告诉他：“现成的孩子！”
于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