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康美达公司如矗立在夜幕下沉睡的巨人，办公区内静得让人发寒，即使灯光照如白昼，但在晏紫初眼里看来，崭新的装修已掩盖不住颓废，犹如弥留时的人，在正式地准备退场。
她推开总经理办公室大门，柳娟起身迎接她。她瞥见柳娟旁的林如儁，他应该也是刚到。桌子上只留有柳娟的一杯茶，林如儁还没顾得上泡茶。“晏编辑，”柳娟拉着她坐下。“谢谢你们，这次为了我父亲的奔波了这么久，刚刚林总已经简单地将案子跟我说了一遍。”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很遗憾。”晏紫初听她这么说有些愧疚。这时，万子异从门外进来，端了两杯水。柳娟看到他，朝晏紫初介绍，“这次多亏了万秘书，我来到梁城，得亏他忙前忙后帮忙，帮我办完了父亲的后事，还帮忙处理公司的事情。这几天把他忙得，从早到晚都没休息过一天。”
万子异放下杯子，“哪那么客气，这都是我份内事，说来也是可惜。”他环顾下四周，“好好的公司，都是您父亲的心血，没想到是这样的收场。”
“一切都是命，我本以为跟父亲这辈子也就不再来往了。没想到，他走得怎么惨。”柳娟一想到伤心事，眼泪不由自主掉落，她赶紧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
晏紫初抚摸了下她的背，“都过去了，生活还要继续。这公司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我按照万秘书的建议，准备走破产程序了，受害人的损失我们尽力能补偿就补偿些。其实，也亏万秘书及时发现问题，才致公司没有继续往错误的方向走下去，也避免更多的受害者。”
“哦？”晏紫初看了一眼万子异，“你当初就发现公司在做集资了。”
万子异点了点头，“是啊。当初体检室点越铺越多，而根据公司收益，已经超出了给予回报的承受能力。我让周总早点收手的，但她不听。我就偷偷问徐总，商量怎么办。徐总跟我说，实在不行，就报警。”
晏紫初有些惊讶，这无疑举报自己妻子，连自己也带进去了，徐维康这是到了与周晓瑾玉石俱焚的地步啊，难道他知道周晓瑾要害他？“然后，你就报警了？”
万子异点点头，“所以短短时间里，就爆了。”
柳娟也忙着解释，“后来他一直在帮警方做证据收集，安抚受害者，还好，现在大多受害者都已妥善处理了。”
“那你接下来怎么说？”晏紫初问柳娟。
“等把公司处理完了，我就回云河。我想把我父亲的骨灰带回去，让他安葬在母亲身边。”她双手捧着杯子，垂头看着水杯，“虽然我以前一直挺恨他的，但我回想起那时候我母亲，每逢过节或者他生日的时候，都会做韭菜馅的饺子，说父亲爱吃。她临终的时候，还戴上了父亲送她的金戒指，那是在他们结婚二十年的时候，父亲送她的第一件首饰。她说要戒指带到天堂，那她可以在天上好好看着他。母亲对父亲的爱意始终没有消退，至死都是如此。”
林如儁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柳娟，“你父亲留在疗养院的衣物后来被警方取走了，他们在衣服一个内口袋里发现了这个。”
晏紫初瞄了一眼纸，也就短短几行字，写得歪歪扭扭，估计是徐维康病重时趁着一丝清醒写下的。就这几行字，柳娟看了足足好几分钟，接着她的肩颤抖着，她捂住脸，传出阵阵抽泣声，“爸爸，爸爸，我误会你了。”
一个曾在她人生中短暂缺位的父亲，当他以特别的方式告别时，女儿已不可能再见到他。柳娟对父亲的遗憾和思念，已随故人而去，也许他在天堂与柳娟母亲终于能再次相逢。晏紫初有些黯然神伤，那些故人如今是否也在天上看着她，她好想他们，他们就如心中的一盏明灯，让她能在世间带着希冀而行。
万子异执意要留他们吃饭，林如儁和晏紫初再说婉言推辞了。“你以后什么打算啊？老同学。”晏紫初问他。
“确实有几家公司有意向让我过去，但我考虑再三，我打算先去国外进修。”万子异朝晏紫初微笑，“紫初，要不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啊。”
林如儁赶忙插话，“哎，晏编辑活还没干完呢，她还要替我们公司卖命还长段时间呐，走不开。”
晏紫初白了他一眼，“那这以后就不容易见到你了啊。”
“不会的，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或许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的。”他伸手出来，晏紫初握住他的手。
“可惜了啊。”林如儁又在旁调侃，“我之前还跟晏编辑说呢，我很想挖你过来做秘书，像你这么能干的人，真是不好找啊。”
“哈哈。”万子异笑道，“林总太会调侃我了，您家大业大，我这点水平哪胜任得了。”林如儁挑了下眉，暗自笑了笑，家大业大，你可真了解我。
“后会有期！”几个人就在门口挥手道别。
“徐维康那张纸上写的什么？”晏紫初好奇道。
“他说了一句，下雪翻车，未能及时赶到，对不起。说的可能就是柳娟母亲过世时，他没及时赶回来的事。他还提到境外买了份保险，写的受益人是柳娟。”林如儁朝着夜空叹了口气，“毕竟是父女，明明还是互相牵挂着对方。”
晏紫初不语，她对亲情的记忆已很遥远，柳娟父女虽然遗憾，但他们最终懂得了对方的爱。
“我听警局的姑娘都说，我有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林如儁眯着眼睛看了眼晏紫初，“你说的吧。”
“啊，我随口说的。上次那个不是吗？”
“上次那个？”林如儁想了一会儿，“哦，那个早分了。其实也不能算正式的。”
“一会儿分了，一会儿又不正式的。”晏紫初有些听不懂，难道他对女朋友概念还有非正式和正式之分。“我打车回去，我有事先走了。”
“我送你啊，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回去也不安全。”林如儁心里也清楚，她这身手一般人也奈何不了她，只是自打上次刺杀她的陌生人至今未现身之后，他一直比较担心。
此时，晏紫初已经伸手拦了一辆车，“林总，我还有事先走啦，再见。”车子扬长而去，林如儁注视着车子远去的方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