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一整天都没有吃饭,慎重其事地捧着手机,等待邵琛的讯息。
期间陈佳劝阻她,“琛哥走的匆忙,医院又事务繁多,估计这会儿他正忙的焦头烂额,别等了,如果他有时间肯定会主动找你的。”
安稳执拗地坐在床上,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下午时她就在微信上给他发了消息,就算他再忙,难道抽空看一眼手机回条微信的时间也没有吗?
之前做的梦,让她莫名其妙地感到烦躁和焦虑,她自觉情绪不对劲,下楼走到客厅里不知所措地问陈佳,“小佳姐,我是不是病的很严重啊?我是不是…永远都要这样了?”
陈佳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看到她带有些许绝望的表情后,连忙软着语气安慰,“没有,不严重,琛哥说了,你只要每天好好吃饭就会慢慢好了。”
话音刚落,安稳便像重新看到了希望般望向她,“真的吗,我真的会好起来吗?”
“一定会的。”陈佳坚定地握住她的手,为她传递力量。
安稳并没有理睬她,只是魔怔似的喃喃自语,“吃饭…只要吃了饭就会好。”
她挣开被陈佳握住的手,独自飞快地跑到厨房,迅速地从冰箱里拿出中午吃剩的煎饺。
煎饺原本金黄酥脆的面皮,在冰箱低温的冷藏下变得坚硬,还冒着冷气。
安稳定睛看了看,直接用手捏住一只冰冷的煎饺塞到嘴里,用牙齿使劲地咀嚼,没有多余的动作。
陈佳跟过来时看到她正要往嘴里塞第二个。
“你做什么?”她急忙按住她的手臂,“别吃了,这饺子太凉了。”
这样的动静随即便引来了在楼上房间里码字的邵时一。
他下楼来,看到眼前这副场景,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赶紧把桌子上那份煎饺扔进了垃圾桶。
安稳的余光瞥见倒在垃圾桶里的饺子,霎时想起了当时周俊逸逼着她在那里面找饭吃的场景,于是顿感一阵反胃,蹲下身弯着腰捂住嘴巴干呕。
见状,陈佳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
邵时一配合地端起旁边的水杯倒了杯温水,然后递给安稳。
她无视了眼前的杯子,扶着墙浑身无力地坐到地上,低垂着眼睑,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请求,“小佳姐,我有点儿不舒服,我想见一下邵大哥,可以吗?”
-
安稳如愿被陈佳带到了邵琛的医院。
她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偶尔见到那些张牙舞爪从病房里跑出来的病人,她会感到害怕。
她害怕在邵琛心里,她和他所有的病人都毫无差别,害怕能让别人把他们联想到一起的唯一关键词,就是病人。
虽然她知道,像她这样的人,的确配不上邵琛那样的天之骄子。
可是没办法,因为在她的世界里,人间污浊,世态炎凉,她从未被人善待,只有邵琛,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一点星光。
医院前台的导医认识邵时一,她说邵琛现在正在开会,他们可以去他的办公室等一等。
邵时一点头道谢后,带着几人去了他哥二楼的临时办公室。
进屋时他主动开口介绍,“这原来是个病房,我哥为了方便照顾对面的病人,把这改成临时办公室了,咱们就在这儿待着吧,别去顶楼了。”
“对面的病人,那个昭昭啊?”陈佳疑惑道。
“对,就是他。”
两人的对话内容引起了安稳的注意,她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什么病人啊?”
“就是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小男孩儿,好像是个孤儿,所以我哥对他挺关照。”
听到孤儿两字,安稳揣在大衣兜里的手指不由得攥紧,她忽然抬眼看向说话的那人,“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昭昭?”邵时一面露难色,“你看他干什么?他好像挺怕生。”
他记得他第一次去看那小男孩儿的时候,他哥就跟他说过,让他以后少去打扰昭昭,那孩子不喜欢陌生人。
得到否定答案的安稳转回头去,没再说话。
陈佳和邵时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三人始终在办公室里等候。
天快黑时,邵琛终于结束了会议,正要坐电梯从顶楼下去,却被接了个电话的助理拦住,助理只在他耳边细语了几句,便见他顿时变了脸色,急匆匆地摁了电梯下楼去。
电梯到二楼打开门后,邵琛便走出去直奔走廊尽头,他步履稳健却急促,脸上的表情也不算太好看,楼道里的小护士们见到他这副模样后,偷偷地聚堆在一起窃窃私语。
“诶,你们看到了吗,院长这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啊,咱们院长不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吗,但我刚才怎么看他像是生气了?”
“生气不至于吧,顶多就是有点儿…着急了?”
路过的主任医师看到后,将他们哄散,“干什么呢,都没事做了?”
几个人心虚地连连道歉,赶紧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邵琛推门进入后,凭借本能一眼就看到了穿着黑色大衣坐在角落里的安稳。
而她在听到开门的声音后,也立刻看向开门的人。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生出了淡淡的慰籍。
下一秒,邵琛便从她身上挪开视线,他走到邵时一面前,变了脸色,“谁让你们来的,这里是医院你知不知道,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我…”
邵琛瞪他,“闭嘴。”
见邵时一实在可怜,陈佳有些于心不忍,“琛哥,其实…”
“还有你,”邵琛抬眼看过去,“邵二没脑子你也没脑子?你就不知道拦一下?”
“你听我…”
邵琛同样瞪她,“闭嘴。”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生气,安稳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她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她非要来的,总不能让陈佳和邵时一替她挨骂。
余光瞥见安稳从角落的椅子上站起身,邵琛下意识地看过去,以为她是有什么不适,快步走过去柔声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体贴让安稳的负罪感更重,她神情忐忑地道歉,“是我非要让小佳姐和时一哥带我来的,对不起,我没想打扰你工作,我只是情绪不太好,所以有点儿害怕。”
听到她说害怕,邵琛顿时没了气,拉住她手腕往外走,“先跟我过来做一个心理评估。”
“哦。”
这两人走后,屋子里余下的两人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姐,我说什么来着,看见没,这就是我哥的大型双标现场啊,为什么第一个受伤的总是我…”
陈佳抱臂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们邵家的男人,是不是脑子都不太正常?”
“……”
-
这是邵琛第一次以医生的身份和安稳进行对话。
他紧皱眉头,看着手里心理评估测试的结果,抬头望向对面的人,“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安稳没有细想,就不由自主地否定,“我没有不相信你。”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的病治不好。”他一刀便刺破了她漏洞百出的伪装。
“…我只是觉得,累。”
真的好累。
她那么努力地想要活着,不论是在书中的世界,还是在这里,她都只是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可这就像是天大的难事,无论她走到哪里,都好似走到了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坠入崖底丢掉性命。
她的背后始终有一只手在把她推向死亡。
安稳的眼眶渐渐蓄满泪水,她不敢抬头看眼前的男人,那个初见时便惊艳了她一生的男人。
她其实很想和其他女孩子一样,能够在遇到喜欢的人时,红着脸给他递上一封粉色信纸的情书或是鼓起勇气站到他面前向他表白。
但是她不能,她做不到。
她不是正常人,她只是一个被人虚构出来的,还患有抑郁症的怪物。
她不敢想象邵琛的父母见到这样的她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她怎么可能配得上年少时犹如太阳一般惹眼的邵琛。
她只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暗暗地想念和依恋。
但是一想到他成家娶妻后,她便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她就觉得自己又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如果没有邵琛,活着该有多难。
邵琛看着她,叹了口气,走过去用手指揩去她脸上的眼泪,然后无比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别哭了,隔壁有个小孩儿该吃饭了,我们去给他送饭好不好?”
安稳没说话,略带惊诧地看向被他握住的那只手。
见她定睛只看着一个方向,邵琛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看的是两人相握的手,以为是她介意,又状似无意地松开,“我们走吧。”
被人放开的手掌空落落的,安稳默默地攥起拳头,然后点头答应。
她一进门便注意到了墙上花花绿绿的壁画,还有房间里各种稀奇古怪的装饰。
和她的卧室相同,被邵琛精心装扮过。
坐在小马座椅上的男孩儿见到邵琛端着饭碗进来,便颇有自觉性地放下手中的玩具,乖乖地等在原地。
安稳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一切都似曾相识,十分怪异。
直到看见邵琛给那个名叫昭昭的小男孩喂饭时,脸上的温柔神情,她似乎才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