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医院并不似普通医院那样寂静肃穆,走廊里时常会听到一些病人乱喊乱叫的声音,他们或痛苦或快乐地发出一些奇怪的叫声。
唯独二楼最尽头的那间病房里的病人,永远是安静的。
这是一间与众不同的VIP病房,它的墙面不似其他房间那样洁白无瑕,摆放的床具和沙发也十分特别。
这间病房好似被人特意装潢过,墙上画着许许多多的动画片主角人物,底色也是五颜六色的,天花板被画成了星辰大海的模样,墙画的设计毫无章法,乍一看上去甚至会有些眼花缭乱。
屋子中央放着一张装有护栏的儿童床,天蓝色带有卡通图案的床单与房间的风格如出一辙,还有墙角摆放的动物形状的座椅,整个病房被改的乱七八糟。
但这浮夸的装扮并没有影响到病房里的病人。
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彩铅笔在一张纸上画来画去。
年轻的护士端着一碗粥蹲在他旁边,细声细语地诱哄,“昭昭,快过来吃饭啦,今天的饭好香呀,阿姨都忍不住流口水啦。”
被唤作昭昭的男孩没有反应,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画画。
护士没有气馁,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装出看他画的样子,然后称赞道,“哇,昭昭好棒呀,画的真好看,可以教教阿姨吗?”
其实他也没有画出什么东西,只是用彩笔在纸上胡乱连线而已。
小男孩旁若无人地沉浸在画线条之中,那层薄薄的白纸快要被他划破。
就在护士无计可施之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身高腿长,面容英俊。
她赶忙起身,端着饭碗站到一旁,“院长,您来了。”
邵琛点点头,瞥见饭碗里一口没少的南瓜粥,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很快便恢复原样。
他看了一眼自顾自坐在地上玩的小男孩,转头问旁边的护工,“他今天早上什么时候醒的?”
护士似是在回忆,想了想便回答,“应该是五点十七分,之后醒了就一直这样,一动不动的,拿着笔画画。”
闻言,邵琛接过她手中的饭碗,“我来吧,你先去吃饭。”
因为院长一直对昭昭十分关切,所以护士习以为常地将碗递了过去。
这个孩子是弃婴,且患有先天性自闭症,之前被一个收卖废品的老奶奶遇到抱回了家。
往后四年的时间里,老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自知大限已到,就将孩子送到了福利院,福利院的院长恰巧认识邵院长,在觉察出孩子的不对劲后,便把孩子送到了这里。
仔细算下来,昭昭也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多,在这期间,他所有的花销都是院长自掏腰包支付的,为了提起他对外界事物的兴趣,还特意找人把病房画成让人头昏眼花的样子。
因此私下里,她们这些年轻女员工的择偶条件多半都是以邵院长为标准的。
年轻有为,帅气多金,温文尔雅,有责任心,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帅。
不知道自己被女下属们评为最想嫁的男人之一的邵院长,此刻正在温和地哄孩子。
他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昭昭,你在干什么呢?”
话一出口,邵琛便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好像是对安稳,说过类似的话?
工作时间开小差想小姑娘的羞耻感将他拉回现实,他低下头看认认真真画线条的昭昭。
昭昭画的那张白纸早就被他划破,那只彩铅笔很破旧,只剩了短短的半截,他捏住彩铅笔的两根手指很用力,是有目的性地在纸上画,像是在努力表达情绪。
见此,邵琛又抬头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的小脸,通常情况下,这个就是他的正常表情,但这次却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这副模样总能让他联想到安稳。
看着那只在纸上不停划动的小肉手,他伸出大掌,连手带笔一起握住,并没有用力,但昭昭终于停了下来。
过了两秒,一滴水珠掉在了纸上。
见状,邵琛想都没想,直接把小朋友抱到了自己怀里,然后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道,“昭昭,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叔叔,叔叔帮你想办法。”
说完这句,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怀里的小朋友由最初的攥着拳头抽泣,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邵琛无声地叹息,又将孩子往怀里搂了搂,这么小的年纪,却连哭声都是谨慎的。
“昭昭,叔叔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阿姨,那个阿姨长得也像昭昭一样好看,也像昭昭一样是叔叔的好朋友,也像昭昭一样,得了一点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病。等那个阿姨病好了,叔叔就带她来看你,然后我们三个做好朋友,好不好?”
昭昭的小肉手缓缓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昭昭最近有没有看到喜欢的动画片啊,叔叔帮你把它画到墙上好不好?”
一只小肉手抗拒般推了推他肩膀。
看来他也觉得这丑墙面碍眼。
“不喜欢画到墙上呀,那叔叔不画,昭昭把饭吃了好不好?”
小肉手没有动作。
“唉…你说叔叔是画熊大好呢?还是画光头强好呢?”
话音刚落,昭昭便慢慢停了哭声,从他怀里退出去后,似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迈着小短腿坐到了小猫座椅上。
邵琛得逞地笑了笑,走过去把碗里的粥倒掉,又从保温桶里倒了一碗温热的出来。
他坐到小猫座椅旁的地上,在碗里舀起一勺黄澄澄的粥,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喂给昭昭。
昭昭给面子地抿了半口进去,一连喂了好几勺,每勺他都只抿半口,看的邵琛强迫症都犯了。
以为是小孩儿的嘴太小,所以下一勺他只舀了半勺的量,但没想到,昭昭还是只抿半口。
邵琛无奈地笑了笑,还挺倔。
可能也是饿了,一大小碗粥一会儿就吃完了,他替小朋友擦了擦嘴,问道,“还吃不吃?”
小朋友的头往另一侧偏了一下,是不的意思。
见状,他把碗放到桌上,温和的笑着问了句,“昭昭今天是不是想奶奶了?
那只快要用完彩铅笔,是他来时就装在兜里的。
这孩子很敏感,智商也比同龄孩子高一些,将自己捡回家收养的奶奶他未必不记得。
只是小男孩一听,又变成了咧着嘴要哭的表情。
邵琛伸出双手,捧住他的小脸蛋说,“奶奶不是不要昭昭了,奶奶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以后我们大家都会去,到时候昭昭就可以和奶奶见面了。”
昭昭用懵懂的眼神看着他,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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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成今年高龄五十八,被邵琛气得差点一命呜呼。
“你小子又在做什么青天白日梦,什么告白,什么两情相悦,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难不成你当初要死要活地学心理学,就是为了祸害病人?”
“教授,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邵琛为自己辩白,“我只是觉得这样可以加快安稳的痊愈速度,而且这也算是一种治疗方法,国外不是有过康复先例吗?”
邓成简直是无语,没好气道,“对,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种办法,但是这样一来,你就会代替药物变成辅助病人痊愈的工具。”
“她会对你产生一种病态扭曲的情感,如果你不在她身边时有人刺激到了她的情绪,她很有可能会发疯发狂,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后,见到邵琛点头,邓成以为他赞同自己的看法,为自己之前鲁莽的想法感到后悔。
没想到他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反正我永远也不会离开她,这样也不行?”
邓成听完后差点拍案而起,“你怎么会有这么不专业的想法,你到底带没带脑子?”
他真是要让这个他曾经的得意门生气死了,只不过是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人,专业知识居然全忘光了。
“好,我们现在假设你永远不会离开她。”邓成努力调整着气息,“听你说,她好像才二十岁,小子,她多年轻,她稳定吗,你能保证她以后不会遇到一个更喜欢的人吗?”
“对,你不会离开她,这点我相信,可是她呢,她也不会离开你吗?可是那个时候的她没了你根本就没办法控制情绪,也没办法和她喜欢的人一起生活,到时候她该有多难过,你又该有多痛苦。”
“你这不是在给她治病,你只是给她的病找了一个临时寄托的地方而已,她也不会真正的痊愈。”
“如果你真的为她好,就不要用这种办法为她进行治疗,懂吗?”
说到最后,邓成的语气已经变成了语重心长的劝阻。
对面坐着的邵琛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点了点头,“谢谢你教授,我知道了。”
他比所有人都要迫切地希望她过得好,所以但凡是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事情,他都不会做。
他不会用剑走偏锋的治疗方法,他要给她留下后路,把选择权交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