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已微露出蛋白,东半边的太阳缓缓升起,万物初醒,气温转凉,秋意渐浓,每个人起床时都给自己添了几件保暖的衣物。
唯有邵琛,站在安稳的衣柜前出神。
她失踪时身上穿的那件睡衣,根本不足以抵抗立秋的凉意。
他昨天查了整整一天,疑点又重新回到了沈晚歌身上,如果是在人为的情况下,排除邵百年,再有人能把这件事做到如今近似天衣无缝的局面,应该也只有她了。
所以今天,他必须去见见她。
初晨,水露聚集,潮湿的空气却格外清新,树上的叶子渐渐黄了,枝叶随风摇摆,时不时枯落下几片树叶。
邵琛见过很多放浪不拘的富家子弟,沈晚歌就是其中最为嚣张的那一个。
此刻女人顶着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神情恍惚,坐在距他两米远的位置,她穿着堪堪盖过大腿根部的皮裙,和一件闪闪发光的银色露脐上衣,身上酒味熏天,又喷了大量的香水掩盖,味道刺鼻非常。
她凌晨三点时回家,懒得洗漱,就着这身装扮直接睡到床上,但还没睡多久,邵琛就来了。
他让人强制地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她坐到沙发上,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邵琛,你有病?六点半,你有病?”
邵琛没看她,也没回答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今天我是来要人的。”
“安稳。你把她弄到哪去了?”
他没打算直接派人在这搜,沈晚歌并不蠢,她不会把人藏在离自己重要出入场所很近的位置。
她不害怕暴露自己,因为她唯一的目的是别人找不到安稳,所以即使他猜到了是她,也并不能轻松地将人找回。
沈晚歌像是宿醉得厉害,脑袋嗡嗡作响,她来不及思虑,也没有心虚,张口就是醉汉的语气,“我怎么知道她在哪,人丢了你不去找警察,你找我干什么?”
闻言,邵琛突然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很快地转移视线,“我是在给你最后的机会。”
沈晚歌显然是没听懂,大着舌头让他滚蛋,“本小姐才不需要你那什么狗屁机会,不需要…”
纵使邵琛专业能力再强,在这个醉得五六不分,且没有半点正常情绪外露的女人面前,他也分析不出任何相关线索。
临走时,他状似想起了什么,一副了然的样子,看似随意地问了句,“你应该把人送到周俊逸那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倚着靠枕快要睡着的沈晚歌下意识地睁了睁眼,转而掩饰道,“快滚!”
邵琛勾起唇角。
足够了,她这个下意识的反应,足以证明安稳的下落一定和周俊逸有关。
其实并不是没怀疑过他,只是之前李捷告诉他周俊逸每天都会去上班,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再加上他的确能力有限,当时有排除了沈晚歌,根本不会想到是他。
他前脚离开,后脚本来躺在沙发上的沈晚歌立刻坐起身来,双眼恢复清明,邵琛最后那句貌似试探的话,让她直接醒了酒。
他发现了,他一定是发现了。
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打给周俊逸。那边的人似乎还没有睡醒,提示音响了好几下才接听。
“喂,您好,请问是哪位?”男人的嗓音带有刚起床时的沙哑。
沈晚歌不让周俊逸存她的电话号码,所以每次打过去时显示的都是陌生来电。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号码周俊逸早就烂熟于心,只是每次都会配合地问上一句“请问是哪位?”
沈晚歌火烧眉毛般站起来,“你怎么还在睡!赶紧带着那个女人走,现在邵琛应该在去你家的路上。”
周俊逸听完后愣怔片刻,随即立刻翻身下床,快速答应道,“好,我尽快。”
见此,沈晚歌语气才逐渐放缓,“机票一时半会我订不到,你先去高铁车站随便买两张车票,去哪都好,记得保持联系。”
周俊逸听着那头的声音,神色难辨地站在原地,她的语气让他真的以为,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担心他。
通话还没有挂断,对方没有任何回应让沈晚歌再次失去了耐心,她对着手机怒吼,“我在跟你说话,你聋了?”
周俊逸顿时回过神,自嘲般笑了笑。
对,这才是正常的她。
他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给了她肯定的回答,让她放下心,“好,我会记住的。”
挂断电话时,他便俨然换了一副面孔。
昨天他把折叠床搬进屋里,让安稳睡在上面,两人睡在同一间屋子,她表示不愿意,自己又把床挪到了狭小的衣帽间,睡在了里面。
周俊逸觉得无所谓,反正他只是为了看着她,防止她逃跑而已,衣帽间也在卧室,只要她想开门,他照样能发现。
他换好衣服,直接走过去将她从床上拎到地上。
安稳摔得一疼,脸上还带着昨天的伤,未等她睁眼,一件衣服被扔在了她身上。
男人冷着声音开口,“把衣服穿上,一会儿跟我走。”
“去哪?”她警惕地问。
周俊逸不耐烦地用脚尖踢在她肚子上,“废话怎么那么多。”
安稳蜷在地上,捂住肚子,吃到了苦头,她自然不敢再忤逆他。
邵琛和沈晚歌都住在郊区附近的别墅,而周俊逸则住在市中心的小区,A市大,所以离得不算近,开车匀速差不多要半个小时,不过邵琛着急,估计二十分钟就能到。
而距离沈晚歌挂断电话已经过去六分钟了。
周俊逸默默加快了速度,他随意捡了两件衣服塞到背包里,就去把安稳从衣帽间拉了出来。
安稳身上穿着他的黑色大衣,长长的,直接盖到了她的脚踝处。
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露出那双戴着金丝眼眶的眼睛,安稳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
他的眼睛真的有点像邵琛。
周俊逸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薅下她头发上的皮筋,让头发松散开,又给她扣上了可调节大小的棒球帽还有同样的口罩。
到这一步,安稳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她只能假装不知情的样子,唯恐打草惊蛇。
她顺从地跟着他下楼上车,路上一直默默想着逃跑的办法。
在高铁站候车时,周俊逸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偶尔帮她整理整理衣领,成功给了四周的人一种错觉,好像他是她温柔细心的男朋友。
安稳受不了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轻声讽刺,“你可真能装。”
话音刚落,安稳就感到牵着她的那只手陡然开始用力,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她疼得眉头紧皱,还不忘嘲讽,“你就不怕大家知道你这副‘表里如一’的样子吗?”
周俊逸笑了笑,凑到她的耳边,“你试试看。”
她的求生欲望很强,他知道,所以一直用此胁迫她。
于是安稳也跟着笑,只是那双唯一露在外面的双眸,却透漏着凄凉。
-
邵琛赶到周俊逸家里时,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他找人开锁时就发现屋里极其安静。
即使猜到沈晚歌肯定会通风报信,也没有想到周俊逸的速度会这么快,不仅自己跑了,还顺利带走了安稳。
现在只能让邵二去追查他的行踪,他留在这,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
他走进卧室,看到床上因没有整齐叠放而凌乱的被褥,以及忘记关门的衣帽间,瞥见折叠床的一角,像预想到什么似的,迈开步子过去看。
跟卧室的床截然不同,这张床又小又窄,上面没有床垫只铺了一层被褥,还有一条薄薄的空调毯堆在上面。
邵琛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刚才他看到外面床上的角落里垒着好几条多余的被褥。
周俊逸是故意让安稳睡不好。
想到这里,邵琛周遭的氛围霎时多了一股杀气。
不愿意再接着看下去,他转身出了卧室,然后就看到放在茶几上的药箱。
药箱里的酒精和碘伏都用了大半,纱布也只剩下小小一卷。
目光扫到纱布那截一小块像是被人不小心蹭上的血迹时,邵琛僵直了身子。
本应该是鲜红的血迹已经风干成了棕红色,周遭还一圈析出血液的痕迹。
他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那块血迹,随后又像被灼伤般猛地收回手。
他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在家里附近看到的那只很喜欢的流浪猫。
虽然它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也滚的脏兮兮,但它是他见过的流浪猫里最好看的一只,邵琛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喜欢,想要带回家养,大人们却以各种理由拒绝。
没办法,他只能每天带着火腿肠来那棵梧桐树下喂它。
后来那只猫被车撞死了,他伤心了好久。
那是邵琛第一次喜欢的东西,可他却没能保护好它。
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猫,却从来没有养过任何一只猫,就连邵时一的乔斯,他也只是顺带着帮忙照看。
有人想要送他一只和当年一模一样的。
他摇着头拒绝,其实他早就不记得那只猫的样子了,他不养猫只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他保护不了那些猫,而没有能力保护也就没有资格喜欢。
他是个生来就要接受命运审判的人,不可以拖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