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细数下来，眨眼之间，邵琛和安稳两人已在琏镇待了将近一个月。
十二月份中下旬，琏镇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漫天的冰凌雪花在风中飞舞，起初落后便化了，但耐不住雪大，又下了整整一天，于是也在地上慢慢堆出了如棉被一样，不薄不厚的一层。
傍晚时，小镇上所有的孩童都跑了出来，在纯白洁净的雪地上撒欢打滚，用冻得通红的手掌攥出一个个糯米糍般的白团子，玩闹着扔到同伴的身上。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绵绵的雪又松又软，许多大人也纷纷走出家门，站在雪地里观看这场银装素裹的盛宴。
宋月意坐在屋子里，隔着窗户向外看去，脸上带着祥和的笑容。
距离琏镇上一次下雪，已经过去二十余年了。
窗外有人一身黑色装束，身子颀长，立地于皑皑冰雪之中，孤傲又肆意。
他眉眼温柔地看着面前，围了粉色的羊绒围巾的姑娘，她双手捧着一小堆雪，笑意盈盈，“邵琛，你看，是雪。”
他弯起唇角，用一只手接过她的雪，替她捧在掌心里，然后点点头，“嗯，下雪了。”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好像在发着光，似是惊叹地开口，“雪好漂亮，我从来都没见过雪。”
而后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补充一句，“我怎么好像什么都没见过。”
说完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她站在路灯光下，映着白雪，笑得耀眼夺目。
邵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开口道，“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美的雪。”
A市不下雪，他也从未见过雪。
他自认不是个很有情调的人，今天下雪时，听到人们的叫喊欢呼声，他便随着出来看，大雪飞扬，除了惊奇，也没觉得怎么样。
但在这一刻，他盯着眼前的姑娘，改了主意。
其实这雪，还真是极其漂亮的。
安稳自然不懂他的意思，一边玩雪，一边附和道，“是啊，经常听到人说下雪怎样怎样好看，我曾经的记忆虽然模糊，但也知道自己是生在南方，那里常年不下雪。后来到了A市，却又是个南方城市，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雪了。”
她嘴里嘟囔着握住一把雪，团成雪球，放在手心里，伸到邵琛跟前，“我很开心，我的第一场雪，是和你一起下的。”
邵琛笑了笑，又将正在融化的小雪球接过，“荣幸之至。”
闻言，安稳笑眯眯地走过去牵住他的手，两只冰凉的手交握在一起竟生出了一些暖意，她带着他往雪里走，“你能和我一起堆个雪人吗？白白胖胖的那种。”
邵琛瞥了一眼脚下踩出的不算深的鞋印，这雪不一定能堆得起雪人。
但他却非常认真地提议道，“堆在家门口吧，用奶奶种的胡萝卜做鼻子。”
安稳笑得天真烂漫，拽着他往菜园溜，“走走走，去偷胡萝卜。”
拿到萝卜后，两人穿上厚厚的棉衣，蹲在冰天雪地里顽强地堆着雪人。
结果如邵琛所料，雪太少，最后只滚出一个半大不小的雪球，勉强能作雪人的脑袋。
但里面还夹杂着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
两位俊男靓女对视一眼，然后各自一屁股坐到地上，同时哈哈大笑。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某位俊男笑得合不拢嘴。
靓女戳了戳黑乎乎的雪球，笑声不断，“我们是来搞笑的吧…”
邵琛觉得有趣，正要接话时，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他在兜里摸出手机接听，说话时笑容依旧在脸上，妙语连珠，“喂，邵二，有屁快放，没空理你，你哥我谈恋爱呢。”
旁边的安稳嗔他一眼，这人真的是…
邵琛原本还在看着她笑，不知道那头说了些什么，他嘴角的弧度明显减小，最后化为平直。
他气得不轻，“什么狗屁逻辑，你告诉他，别做梦了，这事儿想都别想。”
说完后停下，像是在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听完，他怒极反笑，“为我着想？他可真有意思…他眼里心里恐怕就只有他那个破公司吧。”
话语里居然也有了一丝被忽视的委屈。
他站起身，连身后的泥泞也没管，一手扶着地上的安稳站起来，沉着面色似是妥协，“我要跟谁结婚他说了不算。”
结婚…听到这句，安稳猛然看了过去。
他，要结婚吗？和谁？会是自己吗？
邵琛没发现，继续道，“我不会听他的…我就算回去也是为了打消他这个念头。”
说到最后便成了不耐烦，“行了，不用你说，我心里有数，挂了。”
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他立在雪地上，长舒一口气，挂上笑脸，转头对安稳说，“看来这雪太薄了，堆不了雪人。”
对于电话的内容，他绝口不提。
安稳看着他，想要听些别的。
但他却牵过她，拉着人往屋里走，“我们先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谁知，安稳竟用了力气，站在原地不肯动。
邵琛疑惑地回头看她，“怎么了？”
安稳攥了攥拳头，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却依旧是温声细语，“邵琛，时一哥找你有什么事吗？”
“啊，”男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前些日子和老爷子吵了一架，这不快元旦了吗，他让邵二叫我回去给他认错。”
他说的是真的，只是故意漏掉了一部分。
安稳轻柔的目光带着审视，认真建议，“过节的话你应该要回去的，但如果不是你的错，就算对方是长辈，你也不要一味地退让。”
“放心吧，”邵琛笑了笑，“我不会勉强自己。”
“嗯，我相信你。”她说。
-
晚饭是在阿常家里吃的，阿常过生日，宋月意给他送了蛋糕，于是干脆被这热心肠的一家人留下来吃了饭。
邵琛和安稳自然也要过去，阿常是不会落下他们两个的。
邵琛总觉得安稳在生他的气，具体为什么，却又不太清楚。
但生气是一定的，她选位置时，直接挑了一个左面坐着寿星，右面挨着奶奶，让他无法插入的位置。
他坐到她对面，整个晚上，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那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寿星阿常，叽叽喳喳地小声说笑，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也莫名地有些生气，好像她面对着自己，都没有这么话多的时候。
两个只认识了几天的小屁孩，到底哪来那么多的话可以说？
碍于其乐融融的环境下，他不好挂脸色，只能假笑着把这顿让他生了一肚子闷气的可口饭菜吃完。
只是他越是这样，安稳就越是不理睬他。
直到吃饭后回到奶奶家里，她都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
于是邵琛越来越气，绷着脸回到西卧，看到手机后发现邵时一连着给自己发了好几条微信。
邵二：［你这么跟他对着干不是办法，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老爷子年纪大了，给他说点好话兴许就心软了。］
邵二：［明天回来吧，别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啊！］
邵二：［行不行你倒是回个话！］
邵二：［？？？］
邵二：［不回就是默认的意思，我已经告诉老爷子你答应了。］
邵二：［明天，回来。］
邵琛叹口气，翻了个白眼，摁灭了手机屏幕。
过了一会儿，他点开微信，给邵时一回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
然后便下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去客厅里找到正在看电视的宋奶奶。
老人正看着小品乐呵。
邵琛找出遥控器，将声音摁低了三格，诚恳地请求，“奶奶，您先别看了，我跟您商量件事儿。”
宋月意嗑着瓜子，没看他，“想让我帮你哄丫头？没门。”
邵琛一愣，随即说，“您看出来了？”
他又懊恼地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跑题了，我找您不是说这个。”
这下，老人放下手中的瓜子，有些纳闷，“那你找我说什么？”
你还能因为别的事找我？
“明天，我得回去一趟，但安稳不回，先让她待在您这儿，行吗？“
宋月意觉得他莫名其妙，“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丫头怎么说也算是我孙女。”
“不过你去哪？还不带上她…你要是干什么缺德事，我可不会帮你隐瞒啊！”
“奶奶，”邵琛无奈地扶额，“您想到哪去了，再说了，您孙子能是这样的人吗？我只是有事回趟家而已。”
“那可说不准，也不看看你爷爷是谁。”
她语调平缓，不带尖酸刻薄的语气，好似是真心实意地在揶揄他。
他调转话头，“总之先让她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好事情，就来接她。”
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很快，我很快就来接她。”
像是在做保证。
“听你这意思，你是不打算亲自去说了，想让我转告她？”
“嗯，”他丝毫没有被人拆穿的心虚感，“您也知道，我们今天闹了点儿小矛盾，她现在应该不太想理我…但我会抽时间把事情全部告诉她的。”
“事发突然，来不及解释，只能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