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的生命只剩下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你会做什么？
如果那个人接着告诉你，只要冒险让你的意识联入一台不受掌控的大型全息模拟系统，你为数不多的生命就可以得到延续，可也随时会被邪恶的系统管理者发现，将你的意识扼杀在虚拟世界里，你会答应么？
杨卓凡躺在担架床上，望着那个如同沙丁鱼罐头一样窄小又挤满半透明液体的实验舱，提出了自己同意参与计划的唯一一个要求。
——给他换一张舒服的实验床，起码要双人的、铺有乳胶床垫和羽绒被。
在场的一众研究员下巴都惊讶地差点脱臼，倒是董博士不愧是整个【拯救者计划】的负责人，仍旧保持着镇定的模样，欣然同意了他的请求。
双人床、有乳胶床垫和羽绒被，并且还擅作主张给他换了纯真丝的床上四件套。
对于董博士对自己十分了解的周到安排，被人移到这张实验床上的杨卓凡表示十分满意，并且也抵消了他心里对于那些黏糊糊的半透明营养液的抗拒感。
虽然那些营养液是用来在他意识进入【梦魇】系统之后维持他现实世界身体正常机能必不可少的，可他这种精致主义并且有些洁癖的人一想到自己将被这些粘液包裹上一段时间，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这是你的头盔，我们的研究人员已经对它进行了改造，增加了防系统追踪的外界通讯系统和弹出系统，只是我们对【梦魇】的了解还不够多，这两个功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频繁使用，否则一旦【梦魇】发现你的存在，对你有了防备，很可能你也会被它拉进虚拟世界再也无法脱离。”
董博士将崭新的头盔递给床上的杨卓凡，不同于之前的黑色，而是象征希望的银白色。
“所以说，进入系统之后我就是孤军奋战，除非遇到生命危险我也不能联系你们，可是这样我怎么寻找你们要我拯救的那五个人？”更何况到目前为止，他连这五个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接过头盔，杨卓凡并没有直接戴上，而是转头问出自己的疑惑。
“你的头盔里内置了我们全新研发的【拯救者系统】，虽然不如我们外界的研究员管用，它也可以对你进行简单的指导，它会帮助你在进入虚拟世界之后快速找到目标任务。当然为了避免【梦魇】的悲剧重现，【拯救者系统】会比较程式化，它只会按照我们设定的既定追踪路线给予你提示，帮助你找到要救助的人。”
这一次是董博士身边的助手，一位戴着厚厚眼镜满脸雀斑的小哥解答了他的疑惑。
“相当于游戏里面的自动寻路功能？”
杨卓凡再次精辟又简洁的概括。
“差不多，可以帮你省去很多麻烦。”
雀斑小哥点点头。他很佩服杨卓凡能够在知道一切之后如此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
“那好吧，我知道你们通过这根电缆也能够看到我经历过的一切，我没有别的问题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杨卓凡双手捧起头盔将它戴到了自己的脑袋上，头盔没有启动的时候更像是一个摩托车头盔，眼前是透明的特制玻璃面罩，可以透过那里看到自己身处的环境。
其实他对这个计划仍旧抱有怀疑，比如说为什么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给自己这五个人的半点相关信息和样貌，完全依靠一个头盔里的系统指路。
可是与其躺在医院被人在一次又一次抢救中继续一根根按断肋骨，不如放手一搏。他从不相信天命，只相信一切都是自己努力争取而来，他要亲自会一会这个叫做【梦魇】的系统，争取到自己活下去的资格！
接下来，就是平躺在床上，接受即将到来的意识抽离。
杨卓凡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坦然地面对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
研究人员们都退出了这间特殊的实验舱，随即摁下墙壁上的按钮。半透明的营养液缓缓灌入舱内，很快便要没过杨卓凡的耳朵。
屏幕上的倒计时启动，数字由20、19……一直跳动到了0。
一直站在屏幕前观察着实验舱里情形的董博士放在身侧的手指蓦然动了动，像是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终于还是拿起与头盔相连的对讲机开了口。
“记住，每一个任务目标代号都叫做Alex，保护好自己，活着将他带出来。”
声音疲惫、沧桑，完全不似杨卓凡一开始见到的那般处事不惊。
陷入沉睡的刹那，杨卓凡断断续续听到了这句话。
每一个Alex？他？他要救的到底是几个人？
来不及细想博士最后一句话背后暗藏的含义，营养液已经彻底淹没了杨卓凡的口鼻，同时【拯救者】系统启动，将他的意识瞬间抽离，通过与中央电脑连接的光缆实时传输到【梦魇】的世界中。
耳边尖锐的机械女音炸响。
【欢迎来到，拯救者计划】。
（16）
意识抽离的过程很微妙，原本杨卓凡还以为自己会感受到那些黏糊糊的营养液包裹住自己全身、嵌入每一个毛孔的不适感。事实上【拯救者】系统在用户体验感上做得还是不错的，起码在他感受到那些黏液爬上自己的下巴时，他的五感就已经被系统抽离，接驳入了中央电脑里。
那种感觉有点像是你置身于龙卷风的漩涡中心，你能看到自己周围的景物想是一块块斑驳的碎片在高速旋转自身呆在中心却安然无恙。
很快周围背景飞速旋转搅动的速度减慢，在杨卓凡彻底眼花缭乱之前，那些碎片在他眼前也开始自动排列组合，组成了他的意识正式来到【梦魇】构造的庞大虚拟世界里的第一个世界。
【场景一：A230385号航班。
任务：找到任务目标、唤醒他、拯救他。
倒计时：24小时。
失败方式：目标死亡。
失败惩罚：被动弹出该世界、拯救者计划失败。
提示：目标代号：Alex】
没等杨卓凡搞清自己所处的方位，他的眼前便凭空出现了一块白色提示屏幕，上面硕大的几个黑色方块字记录了他来到这个虚拟世界的名字和要完成的任务和提示。
只是……
杨卓凡皱着眉在提示屏幕自动消失之前将内容一字不落地看完，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心里已经开始觉得自己豁上生命最后的时间来陪一群科学家玩全息模拟拯救游戏是一个错误。
场景的名字应该提示他目前所在的世界是一个航班，也就是在一架飞机上。虽然这个航班号他怎么看怎么眼熟。
任务内容寥寥几笔带过，简单明了还真的是那个董博士的风格。
就是他助手之前说过提示他找到任务目标的类似自动寻路功能呢？就是这么一个短小精悍的提示板？还真如他们所说的“比较程式化”，几十年前的全息网游自动NPC都比它更智能。
还有博士之前提到的与外界进行通讯和弹出的系统又在哪里，他要怎么使用这两个功能？
这个董博士精心研究的【拯救者】系统连个新手指引功能都没有么？
不过疑惑归疑惑，杨卓凡在发现自己在虚拟世界的身体重新归掌控之后，还是打起了十万分精神开始观察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毕竟按照董博士的意思，他之前误打误撞进过一次【梦魇】的虚拟世界，也就是那个古怪的医院走廊，如果这里的世界都是这个尿性的话，他目前所处的环境也并不安全。
毕竟他虽然目前对带自己进来的这个【拯救者】系统一无所知，可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一遍那么真实的死亡过程。
他不畏惧死亡，却不可避免地对所要经历的疼痛和死亡过程中那种眼睁睁看着生命一点点从体内流逝的无力感感到排斥。从小到大，他一步一步精心规划好了自己的整个人生，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他的死亡。
还好，这里似乎真的是一架飞机。
屁股下是柔软舒适的软垫，有可以伸缩调节的脚蹬，180度旋转的椅背，还有面前小桌上精致可口的点心和红酒。
杨卓凡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架飞机的头等舱座位上，身上穿着舒适得体的黑色定制西装。飞机窗外是一片漆黑，以他的位置看不见飞机机翼上的引航灯，似乎是一架红眼航班。
透过窗户玻璃的反射，他在窗前看见了自己的脸，除了脖子上那条自己现实中绝对不会佩戴的玫瑰花图案领结，他的样貌还是原装的，看来这个系统不会在虚拟世界中改变参与者的样貌。
面前的投影屏上显示此刻正是午夜10：20分，公历2050年1月6号。正巧是自己被带到实验室同意加入计划的这一天，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掏自己的口袋拿手机核对时间，却发现自己的口袋里只有一部没有信号的陌生手机，还有一块儿停在了凌晨12点的古董怀表。
检查完自己，杨卓凡开始将目光放在整个头等飞机舱。
整个头等舱8个位置，杨卓凡坐在中间靠右舷窗的4号，按照华国人的习惯来讲有些不太吉利，不过他从来不计较这些。
其余7个位置也都坐满了乘客，不过因为是晚上，机舱里关了灯，仅剩几盏昏黄的夜灯顺着机舱走廊的边缘排布，杨卓凡看不清其他乘客的样貌。
为了找人，他不得不从位置上离开，准备起身凑近一点儿看看其余乘客和整架飞机的情况。毕竟任务一开始说过了，倒计时24小时。虽然这个【拯救者】计划小组全组上下都不靠谱极了，博士不告诉自己任务目标的姓名和长相，带自己进来的系统也跟个百十年前的老旧计算机一样只会表达固定的程式发表对话框任务，根本派不上用场。
【滋滋……其实我的智能程度比梦魇那个蠢货要高很多。】
突然在自己脑海里响起的电子娃娃音让杨卓凡踩在羊毛地毯上的皮鞋差点儿打滑，身体一个趔趄。
【我只是刚换了个主人，重新启动有点晚嘛。】
那道声音继续兀自在杨卓凡的脑袋里响着，甚至语调还有点委屈。反正杨卓凡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一段电子音里听出“委屈”这个人类感情的。